关中的春风裹挟着渭水的湿润,漫过咸阳城的夯土城墙,吹得章台殿檐角的青铜铃铎叮咚作响。这铃声不同于秦代的肃杀,带着新生的温润,穿透街巷里百姓的欢声笑语,飘向城内外的每个角落。章台殿的琉璃瓦经三十余名工匠耗时半月重新鎏金,阳光下泛着莹润的琥珀光泽,檐角饕餮兽首衔着鎏金铃铎,风过时洒下满殿清响,惊起檐下栖息的春燕,盘旋着掠过殿外移栽的八株鲁地梧桐。这八株梧桐是去年冬月萧何特意从曲阜孔府旁移栽而来,如今已抽出嫩黄新枝,嫩绿叶片间藏着筑巢的春燕,叽叽喳喳的啼鸣驱散了这座古都自秦亡以来的萧索。
定陶之战的捷报早已通过驿站传遍关中,“项羽自刎乌江”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进了每个村落的柴门。百姓们私下里都在议论,如今天下已定,汉王刘邦必然要登基称帝,就连街头说书的先生,都把“沛公斩蛇起义”“鸿门宴脱险”“垓下破楚军”的故事编排成了新段子,每日在酒肆茶楼里说唱,听得食客们拍案叫好,赏钱给得格外大方。有那见过刘邦的老人,还会凑上前补充几句:“汉王当年在沛县时就有天子相,鼻梁高挺,左腿上七十二颗黑痣,这都是天命的征兆啊!”
刘邦率领大军从定陶返回关中已有三日,咸阳城的喜庆氛围如同发酵的米酒,一日浓过一日。城门口的戍卒换了崭新的铠甲,腰间佩刀擦得锃亮,见了往来行人都忍不住面带笑意;街巷两侧的商铺早早挂起了红色绸带,原本闭门歇业的绸缎庄、酒肆纷纷开张,掌柜的站在门口拱手迎客,声音里满是轻快。就连城西北角那座荒废多年的秦代社稷坛,也被百姓自发打扫干净,坛上摆了几碟时令鲜果,算是给即将诞生的新朝供奉的香火。
这三日里,章台殿侧的偏殿几乎未曾熄灯。萧何、张良、陈平三人每日在此议事,核心只有一桩——如何让刘邦顺理成章接受劝进。这日天刚蒙蒙亮,陈平便揣着一卷竹简匆匆赶来,进门就压低声音道:“萧相国、子房先生,昨夜韩信帐下亲卫密会彭越副将,被暗卫截获了!”他展开竹简,上面是暗卫记录的对话摘要,墨迹还带着几分湿润。
萧何接过竹简细看,眉头紧锁:“韩信这是还不死心啊!他想联合彭越逼宫?”张良羽扇轻摇,指尖在案上轻点:“非也。韩信虽失兵权,但威望仍在,彭越素来贪利,两人勾结未必是逼宫,反倒可能是想在劝进时抢占头功,为日后分封加码。”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外初升的朝阳,“不过这倒给了我们机会——让诸侯们‘争着劝进’,才显得民心所向,而非君臣串通。”
萧何抚着胡须沉吟:“依先生之意,该如何引导?”陈平接口道:“臣已有计较。可让孔鲋今日在太学宣讲《春秋》‘尊王’篇,再让郦食其带着联名《劝进表》去各诸侯营中‘无意’泄露,就说韩信已联络鲁地儒生撰写劝进辞,彭越听闻定会急着表态。”张良点头赞同:“此法甚妙。另外,需让夏侯婴、灌婴等沛县旧部在军中造势,将士们盼封爵久矣,若他们也联名劝进,陛下便再无推脱理由。”三人计议已定,各自分头行事,晨光中,一场围绕“劝进”的布局悄然铺开。
銮驾行经西市时,最繁华的“醉仙楼”三楼雅间里,灌婴与夏侯婴正对着一桌丰盛的酒菜低声议论。雅间的窗棂敞开着,能清晰看到街面上涌动的人潮和远处缓缓行来的銮驾仪仗。灌婴将杯中醇厚的西凤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流下,他随手用袖口一抹,指节重重叩着梨花木桌面,发出“砰砰”声响:“滕公,你说陛下登基之后,这分封之事到底会如何安排?咱们从沛县芒砀山就跟着陛下,大小战役打了上百场,彭城突围时我带着骑兵殿后,被楚军的箭射穿了左臂,险些丢了性命;垓下之战时,我领着先锋营连破楚军三座营寨,斩了楚将季布的副将。论功劳,论资历,总不至于比那些后来归降的诸侯差吧?”
夏侯婴放下筷子,压低声音凑到灌婴耳边,语气带着几分神秘:“倒是韩信……你没听说吗?定陶之战刚结束,陛下就以‘犒劳军队’为名收回了他的兵权。如今他虽还是齐王,却跟没牙的老虎似的,身边就剩几百个护卫。我听陈平大人身边的亲信说,陛下打算登基后改封他去楚地——那是他故乡,看似衣锦还乡,可楚地是项羽老巢,旧部扎堆且恨他逼死项羽,陛下这是明着给体面,实则让他去趟浑水啊。”灌婴眉头一皱:“陛下这招太险了!韩信军事才能天下无双,若楚地旧部与他冲突,逼得他反了咋办?”夏侯婴摆手续酒:“放心,陈平已派暗卫盯着,你驻扎楚地边境的军队,明着防匈奴,实则盯韩信。他安分便做安稳楚王,有异心必插翅难飞。”
两人正说着,雅间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粗布短衫的汉子探进头来,见是夏侯婴,连忙躬身递上一封密信:“滕公,营中将士联名写了劝进书,托小人呈给您过目。”夏侯婴接过密信,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签着数百个名字,为首的便是樊哙、周勃等老将。灌婴凑过来看了,拍案叫好:“好一群弟兄!咱们跟着陛下出生入死,不就盼着这一天吗?这劝进书我看不必经我手,直接在劝进大典上呈递,更显军心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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