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鼎记 第30章 厉兵秣马

崇祯七年（1634年），夏，盛京

曾经的沈阳中卫城，如今已颇具帝京气象。皇宫虽不比北京紫禁城的恢弘，却也殿宇森然，透着一股新兴王朝的锐气与蛮悍。皇太极立于崇政殿的高台之上，俯瞰着脚下络绎前来朝贺的各方使臣，目光深沉如海。

去岁怀来盆地的挫败，如同骨鲠在喉。那场战役的硝烟与血腥，曹变蛟利刃营决死冲锋时带来的震撼，至今仍在某些夜晚侵扰他的梦境。但他是皇太极，是努尔哈赤的儿子，挫折只会让他更加清醒，更加冷酷。一整个冬天与春天，他并未沉湎于失败，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陛下，漠南蒙古诸部已尽数归附，共尊陛下为博格达汗（智者汗）。其青壮已编入蒙古八旗，听候调遣。”文馆大臣刚林恭敬地禀报着，“而我八旗本部，经整编革新，皆已满编，另汉八旗亦已初具规模，更显精锐。”

皇太极微微颔首。控制了漠南，不仅解除了南下的大侧翼威胁，更获得了无数优良的牧场和骁勇的骑兵兵源。蒙古八旗与焕然一新的满八旗和汉八旗，构成了他更为庞大而高效的军事核心。

“黑龙江上游索伦、达斡尔等部亦已平定。我大金兵锋所至，诸部莫不臣服。只是……”刚林略一迟疑，“在征讨北路时，我军于精奇里江流域，遭遇了一伙发色各异、目深鼻高的‘罗刹’人。”

“罗刹？”皇太极眉头一挑。

“正是。其首领名唤费奥多尔·伊万诺夫，自称来自西方遥远的罗刹国（沙皇俄国）。彼等火器犀利，尤善使用一种长管火绳枪。彼等亦有结盟之意，愿与我大金互通有无，共抗南方明国。”刚林呈上几份缴获的罗刹武器图纸。

皇太极接过图纸，仔细端详。罗刹人的出现，既是威胁，也是机遇。他沉声道：“准其使者觐见。告诉伊万诺夫，朕愿与罗刹国缔结盟约，但他须派遣精通火器铸造与操演的顾问，助朕组建新的火器部队。”

“嗻！”

当金发碧眼、身着奇异军服的罗刹军事顾问团，带着数十车火枪、火药以及数门轻便而威力不俗的野战炮出现在盛京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紧随其后的，是来自东方海岛的另一批使者。

“倭国国主特使，村上忠长，奉将军之命，恭贺大汗登基称帝！”倭人使节伏地行礼。他们此行，带着试探与结交新兴强权的目的。

几乎同时，几名红发碧眼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也抵达了盛京。“尊敬的陛下，”荷兰代表操着生硬的蒙古语，“愿向您提供最新的铸炮技术，换取在辽东的贸易特权。”

皇太极看着殿下这群心思各异的使者，心中豪气涌动。这一切都清晰地表明，他皇太极，已是一个能搅动天下风云的帝王。

天聪十年四月，乙卯日。盛京郊外，祭天坛壝。

在蒙古诸部贝勒、八旗旗主、归附汉官以及四方使节的注视下，皇太极身着皇帝衮服，焚香告天。

“朕承太祖鸿业，平定四方，抚定蒙古，朝鲜称臣，外藩群王，合辞劝进……朱明以火德自居，然火势虽旺，终有尽时。吾族兴起于东方，东方属木，木可生火，然水方能克火。故谨告天地，受号‘宽温仁圣皇帝’，建国号曰‘大清’，改元‘崇德’！取水德沛然，涤荡南明之火，澄清玉宇之意！”

“万岁！万岁！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大清”正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皇太极，如今的大清崇德皇帝，目光再次投向南方。一个前所未有的、水陆并进的宏大战略，已在他心中酝酿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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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空，紫禁城，乾清宫

与盛京的蒸蒸日上相比，北京的崇祯七年，依然在艰难中跋涉。

朱由检看着各地巡抚、御史送来的奏报，眉头紧锁。陕西、山西、北直隶，旱情仍在持续。然而，与几年前那种束手无策、遍地饿殍的惨状相比，如今的大明，总算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陛下，湖广、江西今春漕粮已陆续抵通，南洋吕宋、暹罗商船运来的稻米、番薯干、铜料亦在天津、登州卸货。湖广总督洪承畴奏报，番薯、土豆于陕西推广顺利，流民以工代赈开挖之水渠塘坝已初见成效。”内阁次辅毕自严的汇报，带来了一丝暖意。

这些年来，朱由检坚持“开海纳粮”，在北方大力推广耐旱作物与循环农法扩大养殖，虽未能根治天灾，却也在局部稳住了局面。

“宣大防线修复如何？京营及诸新立营头操练可曾懈怠？”朱由检更关心军务。

兵部尚书李邦华连忙奏道：“宣府、大同边墙墩台已修复七成。京营新兵由张之极提督、王聘总兵加紧操演。曹文诏将军麾下勇士营，已遴选精锐，扩建为‘玄甲修罗营’与‘破阵飙骑营’，各五千铁骑，专司冲锋陷阵，锐气正盛。曹变蛟都督则奏报，其特种利刃营已恢复至两千满员，新式手铳俱已齐备。”

朱由检点了点头。怀来大捷带来的信心是宝贵的，而战后针对性的扩编与强化，尤其是两支强大骑兵冲锋营的建立，更让明军的野战攻击力上了台阶。

这时，一份来自辽东的密报被呈送御前。上面详细记述了皇太极整合漠南、用兵黑龙江、接触罗刹人乃至近日称帝改元，定国号为“大清”的消息。

“清？”朱由检放下密报，声音冷峻，“以水克火？皇太极倒是打得好算盘。称帝建国，联结外寇，其志非小。”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

“诸卿，”朱由检转过身，目光扫过殿内重臣，“昔日汉武有云：‘寇可往，我亦可往！’怀来一役，证明我大明王师非不能战。然，终日困守九边，被动应战，终非长久之计。皇太极可联罗刹、诱倭寇，朕亦可扬帆四海。他欲破我边墙，朕难道不能……”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那片广袤的、如今已被皇太极视为后方的区域——广袤的蒙古草原以及更北方的黑龙江流域。

“效仿冠军侯旧事，出塞千里，犁庭扫穴？”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皇帝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个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极具攻击性的战略转向。一直以来的防御态势，或许将从这一刻起，开始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崇祯七年的夏天，北方的盛京与北京的紫禁城，两位君主几乎同时做出了影响深远的决策。一个整合内外，定鼎“大清”，气势汹汹；一个内修政理，外图进取，萌生远征之念。新一轮、或许将更加惨烈和规模宏大的角逐，已在这看似平静的夏日里，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