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第一出马仙 第7章 阴兵过境，岳霆将军

王青城离开玄真观那片令人心安的微小净土，重新踏入被魔气浸染的荒芜大地。身后的山谷渐渐隐没在昏黄的风沙与扭曲的地平线之后，前方，明心道士所描述的“葬魔岭”轮廓在灰紫色的天幕下愈发清晰，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狰狞巨兽脊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抑感。

他整理了一下行装，将清虚观主所赠的黄精干和净水小心收好，感受了一下背后那柄古朴短剑的重量。玄真观的经历让他心情沉重，却也更加坚定。那些在绝境中仍守护文明火种的身影，如同黑暗中的微光，照亮了他前行的路途，也让他更觉自身肩负的并非虚无缥缈的预言，而是实实在在、关乎存续的责任。

依照明心所指的相对安全的路径，他向着东方那片黑色山脉继续前进。地势变得越发崎岖险峻，巨大的、仿佛被巨力撕裂的岩石随处可见，地表覆盖着一种黑褐色的、坚硬如铁的硬化土层，踩上去会发出空洞的回响。魔气在这里几乎凝成了实质性的薄雾，带着刺骨的阴寒和扰乱心神的低语，不断试图侵蚀他的护体浩然气。石敢当印散发的微光与无字玉书的温热感成了他在这片死寂世界中最重要的慰藉。

他日夜兼程，尽可能节省消耗。白日里，借助昏沉的天光赶路，规避着那些散发出危险气息的区域——往往是魔物巢穴或是地形极其复杂险恶之所。夜晚，则寻找相对隐蔽的岩石裂隙或背风处，打坐调息，艰难地恢复着浩然气。此地的灵机稀薄到几乎不存在，浩然气的恢复速度慢得令人焦虑，他不得不更加依赖内心对圣贤道理的反复诵念与体悟，以此引动和滋养那微弱却坚韧的气息。

如此行进了三日，他已深入葬魔岭的外围区域。周围的环境变得更加诡异。山石呈现出一种被烈火焚烧后又急速冷却的琉璃状质感，偶尔能看到巨大而非自然的坑洞，仿佛被天外陨星撞击所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与朽坏混合的气味。他甚至远远瞥见了一些难以名状的巨大骨架，半埋在黑土中，其形态绝非世间任何已知生物，骨骼上闪烁着幽暗的磷光。

第四日黄昏，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暗沉下来。并非寻常的日夜交替，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晦暗，仿佛浓稠的墨汁浸透了天幕。高空中那轮终日被魔气遮蔽、只显露出一圈模糊光晕的太阳，彻底失去了踪迹。然而，一种奇异的光芒却开始弥漫开来。

那是源自大地本身，源自那些琉璃化的岩石、诡异的坑洞、以及巨大骨骸的幽暗磷光。青白色、惨绿色、暗蓝色的光点斑驳陆离地闪烁着，将这片死寂的山岭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传说中的鬼域。视线反而比昏暗的白天更为清晰，但这种清晰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祥之感。

王青城心知夜间行路危险倍增，尤其是在这等诡异环境下。他找到一处背靠巨大岩壁、相对干燥的凹陷处，决定在此过夜。他搬来几块碎石粗略地堵住入口，然后盘膝坐下，将石敢当印置于身前，默默运转浩然气，抵御着随着夜色加深而愈发浓烈阴寒的魔气侵蚀。

怀中的无字玉书持续散发着稳定的温热，仿佛在提醒着他自身的存在。他抚摸着玉书光滑的表面，思绪万千。云宸子的记忆碎片、苍狼氏的存亡挣扎、玄真观的悲壮坚守、万仙册的救世预言…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他对前路既感沉重，又生出无穷的勇气。

就在他心神沉浸之际，怀中的无字玉书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散发的热量陡然升高，甚至有些烫人！与此同时，置于身前的石敢当印也发出了低沉的、前所未有嗡鸣，印身微微震颤，散发出的清光骤然明亮，将他周身三尺照得一片清朗，将那些试图靠近的幽暗磷光和魔气瞬间逼退。

“有情况！”王青城瞬间警醒，猛地睁开双眼，一把抓起石敢当印，另一手握住了背后的短剑剑柄。

他凝神倾听，感知四周。除了永无止息的、如同鬼哭般的风声，似乎并无异样。但无字玉书和石敢当印的异常反应绝不会错！这两件异宝对魔气和邪祟之物感应极其敏锐，如此剧烈的反应，预示着有极大的危险或是极其特殊的状况正在靠近。

他小心翼翼地从岩石缝隙中探出头，向外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骤然一窒。

只见被各种幽暗磷光照亮的荒芜山野间，不知何时，弥漫起了一层浓重的、如有实质的灰白色雾气。这雾气与魔气的污秽感不同，它更阴冷，更死寂，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苍凉与肃杀。

而在这片诡异的雾气之中，一队队身影正无声无息地行进着！

它们并非活物，也并非王青城之前见过的任何魔物。那是一支军队！一支完全由虚幻、半透明的身影组成的军队！

这些身影保持着古老的制式铠甲装扮，铠甲残破不堪，沾满暗沉的血污与征尘，样式古朴而威严，绝非当代之物。它们手持着同样虚幻的长戈、战戟、破旧的战旗，旗帜上的图案早已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些云纹或兽纹的痕迹。它们的身体残缺不全，有的失去手臂，有的胸口开着大洞，有的甚至没有头颅，只是凭着一股无形的意志在行动。它们的面容模糊，看不清具体五官，唯有一双双眼中燃烧着幽幽的、苍白色的火焰，那火焰中没有任何情感，只有一种凝固了的、令人心悸的执念与麻木。

它们行动整齐划一，却悄无声息，脚步落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仿佛只是一群投射在大地上的幻影。庞大的军阵蔓延开来，一眼望不到头，数量成百上千，沉默地、坚定地向着某个方向行进，带着一股即使历经万载岁月也无法磨灭的惨烈与悲壮之气！

“阴兵…过境？！”王青城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从古籍记载和乡野传说中得知的词。但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寻常阴兵过境多是天地间残留煞气所化之异象，而眼前这支军队，虽然也是灵体状态，却更加凝实，那股肃杀军威和强烈的执念远超寻常异象，更像是一支…残存于世间的英灵军队！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支英灵军队行进的方向，似乎是正朝着他藏身的这片岩壁而来！它们的目标似乎并非他本人，而是这片区域，仿佛在执行某种古老的、刻入灵魂深处的命令——巡逻、警戒、守卫某处！

王青城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浩然气内蕴，不敢泄露分毫。他不知道这些古老的英灵对生人是何态度，但直觉告诉他，如此庞大的英灵军阵，绝非善与之辈，一旦被发现，后果难料。

无字玉书在他怀中烫得惊人，石敢当印的嗡鸣也愈发急促，清光摇曳，似乎在与外界那庞大的阴气死气激烈对抗。

英灵军队越来越近，那股冰冷的、带着铁血与死亡气息的威压几乎令人窒息。王青城能清晰地看到最前方那些英灵士兵眼中跳跃的苍白火焰，感受到它们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惨烈战意与无尽的疲惫。

就在他以为这支大军会无声地穿过他所在的区域时，异变陡生！

军队的核心，一辆同样由虚幻雾气凝聚、由四匹雄骏魂马拉动的古老战车上，一名身披更加精美、破损却难掩威严的将军铠甲的英灵，猛地抬起了手！

整个无声行进的大军，在这一刻，动作整齐划一地骤然停止！成千上万双燃烧着苍白火焰的眼睛，瞬间聚焦向了王青城藏身的岩石方向！

被发现了！

王青城心中猛地一沉。是因为无字玉书和石敢当印的异常反应？还是他自身的生机无法完全掩盖？

战车上的那名将军英灵，缓缓转过身。他戴着一顶破损的兜鍪，面容比普通士兵清晰许多，是一张饱经风霜、线条刚硬的中年男子面孔，同样虚幻，但眉宇间凝聚着一股凛然的威严与深沉的悲怆。他眼中燃烧的苍白火焰剧烈跳动起来，不再是麻木，而是显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疑惑、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激动？

他抬起手，指向王青城的方向，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发出。但一股强大无匹的精神意念却如同狂潮般席卷而来，直接轰入王青城的脑海：

“何人在此窥伺？！止步！亮明身份！”

这意念如同金铁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和沙场特有的杀伐之气，震得王青城神魂摇曳，气血翻涌。若非有浩然气护住心神，只怕这一下就要受创。

与此同时，那将军英灵身旁的数十名亲卫英灵，同时举起了手中的虚幻长戈，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杀意瞬间锁定王青城！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下一刻便是雷霆般的攻击！

避无可避！王青城深吸一口气，心知无法再隐藏。他运转浩然气，周身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白色微光，手持石敢当印，从岩石后缓缓站起，朗声道：“在下王青城，乃一过路书生，并非有意窥伺军容，实乃在此暂歇，偶遇大军经过，望将军明鉴！”

他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山岭中显得格外清晰，蕴含着浩然正气的话语，似乎让周围阴冷的气息都为之一滞。

那战车上的将军英灵，在听到王青城声音、尤其是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中正平和、却又隐隐克制一切阴邪之气的浩然白光时，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震！他眼中的苍白火焰瞬间暴涨，仿佛看到了某种绝不可能出现的事物！

“此气…此气…”将军的意念再次响起，充满了巨大的震动和迷茫，“至阳至正…辟易万邪…非道非佛…似是而非…这究竟是什么力量？！为何…为何会让本将感到一丝…熟悉？”

他死死地盯着王青城，尤其是他手中那枚散发着清光的石敢当印，以及怀中那依然滚烫、似乎与外界产生某种共鸣的无字玉书。

“你…绝非寻常书生！”将军的意念变得锐利起来，“你身上怀有何物？与‘万仙盟’有何干系？！”

“万仙盟”三个字如同惊雷，在王青城心中炸响！这正是云宸子记忆碎片中提及的、上古时期为对抗大劫而成立的联盟，也是无字玉书（万仙册）的缔造者！这支英灵军队，竟然知道万仙盟？！

就在王青城震惊之际，他怀中的无字玉书仿佛被“万仙盟”三个字彻底激活，嗡鸣一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一道柔和却穿透力极强的清光冲天而起，仿佛要刺破这浓重的阴雾与晦暗天幕！

清光之中，隐隐有无数细密玄奥的符文流转生灭，更仿佛有无数仙姿绰约、气息古老强大的虚影一闪而过，散发出浩瀚、威严、悲悯的复杂气息！

这道清光出现的瞬间，整个英灵军队发生了巨大的骚动！

所有的英灵士兵，它们眼中燃烧的苍白火焰同时剧烈闪烁，它们那麻木的脸上似乎浮现出挣扎、回忆、痛苦、乃至一丝微弱的崇敬！它们本能地想要向那清光行礼，却又被某种强大的执念束缚着动作，整个军阵变得有些混乱。

战车上的将军英灵，在那清光照耀之下，发出了无声的咆哮！他猛地抱住头颅，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无数的记忆碎片仿佛洪流般冲击着他早已凝固的思维！

“……诏曰……敕令……岳霆……率本部玄甲军……驻守葬魔岭隘口……死战不退……以待天时……接应万仙……”

断断续续、破碎不堪的意念碎片从将军身上散发出来，充满了决绝、不甘、忠诚与无尽的遗憾！

“万仙……盟约……信物……巡天宝册……”将军猛地抬起头，眼中的苍白火焰几乎要喷射出来，死死地盯着王青城怀中光华万丈的无字玉书，“是它！是巡天宝册的气息！虽然微弱……但绝不会错！持有宝册者……即为应誓之人？！”

王青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岳霆！巡天宝册！应誓之人！这些词语与他所知的万仙册预言碎片一一对应！这支英灵军队，竟然是上古时期，奉命在此驻守、等待接应万仙盟的后手！他们战死于此，执念不散，化为英灵，竟然至今仍在执行着那古老的命令！

“末将岳霆！”那将军英灵猛地站直身体，尽管身躯虚幻，却努力做出一个抱拳施礼的动作，那金铁般的意念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哽咽，响彻王青城的脑海，“原大衍王朝讨魔先锋、玄甲军统制！奉昊天敕令、承万仙盟约，于此驻守葬魔岭隘口，已……不知岁月几何！”

他的意念中充满了苍凉与悲壮：“末将及麾下八千玄甲军卒，死战不退，尽数殉于此地！然执念未消，军令未解，故神魂不昧，化为此间英灵，仍循旧例，巡守此隘，以待持宝册之应誓者来临！”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王青城，那苍白的火焰中燃烧着最终的期盼：“阁下身怀巡天宝册，虽气息迥异，却身负至正之气，可是……可是盟约所载，应誓而来，挽此天倾之人？！”

面对这支坚守万载、执念不化的悲壮英灵，面对岳霆将军那蕴含了最后希望的问询，王青城胸中浩然之气澎湃激荡，他深吸一口气，将无字玉书取出托于掌中，任由其清光照耀四方，同时朗声回应，声音清晰而坚定：

“在下王青城，虽非上古仙神，亦未知盟约详情。然此宝册确乃机缘所得，云宸子道长临终托付，言此物关乎此界存续。在下秉承天地正气，修行浩然之道，矢志涤荡魔氛，寻救世之机。今日得遇将军与玄甲军英灵，方知上古先烈坚守若此！若岳将军所言应誓之人，便是需持此宝册、担此救世重任者，那——王某虽力薄，愿承此志，百死无悔！”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浩然正气随着心念勃发，与无字玉书的清光交相辉映，在这片被死亡与执念笼罩的战场上，开辟出一片堂堂正正、充满生机的领域。

岳霆将军听着王青城的话语，尤其是感受到那与他认知中所有修行力量都不同、却堂堂正正、沛然莫御的浩然之气，以及王青城话语中的坦诚、担当与决意，他眼中的苍白火焰剧烈地跳动、闪烁着。

沉默，持续了良久。

整个英灵军阵都鸦雀无声，所有的苍白火焰都注视着他们的将军，等待着最终的裁决。那凝固了万载的执念，似乎都在这一刻绷紧。

终于，岳霆将军的意念再次响起，那金铁之声中少了几分凌厉，多了无尽的沧桑与一丝如释重负的慨叹：

“浩然之气……好一个浩然之气！非仙非神，却源自人心正道，源自天地刚直！难怪……难怪巡天宝册会选择你……此等末世，灵机崩坏，仙道沉沦，或许……正是这等不假外求、内求于心的崭新道路，方能开辟一线生机！”

他猛地抬起手臂，向前一挥！

身后那八千玄甲英灵，如同收到无声的命令，动作整齐划一，“唰”地一声，尽数单膝跪地！它们手中的兵器顿在地上，头颅低下，向着王青城，向着那散发着清光的无字玉书，致以沉寂却无比郑重的军礼！

没有声音，却有一股磅礴的、跨越了万古时空的悲壮与认可之意，如同潮水般涌向王青城，让他心神震撼，眼眶发热。

“玄甲军残部，参见持册使者！”岳霆将军的意念浩荡传来，同样带着一丝哽咽，“万载坚守，终见天日！末将岳霆，谨代表八千殉国儿郎，确认使者身份！自此刻起，我等残存英灵，愿听凭使者调遣，虽粉身碎骨，神魂俱灭，亦要完成未竟之使命，助使者涤荡魔氛，重光此界！”

王青城望着眼前这跪倒一片的英灵军队，望着战车上那虽然虚幻却依旧挺直脊梁、目光灼灼的岳霆将军，胸中激荡着难以言喻的情感。有震撼，有悲悯，有沉重无比的压力，更有一种薪火相传、重任在肩的豪情。

他郑重地将无字玉书捧在胸前，对着岳霆将军，对着八千玄甲英灵，深深一揖：“王青城，谢过岳将军！谢过玄甲军诸位英烈信任！此身此志，必不负万载等待，不负英灵重托！”

礼毕，岳霆将军示意众军起身。英灵军队再次无声站起，肃立待命，但那氛围已然不同，那麻木的苍白火焰中，似乎重新注入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彩。

岳霆将军驾驭战车，靠近王青城所在岩石。离得近了，王青城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浓郁得化不开的死寂战意与岁月沧桑。

“使者，”岳霆的意念变得沉稳了许多，“此地非叙话之所。魔气虽暂时被我等军气所慑，然此地深处乃大凶之地，极易引来恐怖魔物窥探。请随末将移步至我军‘旌旗’所在，再详述始末，末将亦需将此地形势、及我等所知关于魔莲、关于这葬魔岭之秘，尽数禀明使者。”

王青城点头：“有劳将军带路。”

岳霆将军调转战车，手中凝聚出一杆残破的、却散发着浓烈军魂煞气的战旗虚影，向前一指。庞大的英灵军阵再次无声无息地启动，分开一条道路。

王青城收起石敢当印，但无字玉书依旧托在手中，散发着清光，照亮前路。他跟在岳霆将军的战车之旁，随着这支沉默的英灵大军，向着葬魔岭的更深处行去。

周围的景象在幽暗磷光与玉书清光的交织下不断后退。越是深入，越是能感受到此地的不凡与恐怖。大地上的战斗痕迹愈发惨烈，时常可以看到巨大如小山的魔物骨骸与破碎的人类兵器、铠甲残片堆积在一起，诉说着当年那场战斗的残酷。空间的法则似乎都有些紊乱，偶尔会出现短暂的幻象，耳边仿佛响起震天的喊杀声、法术的爆鸣声、以及魔物凄厉的咆哮。

岳霆将军的战旗散发出无形的波动，稳定着周围的环境，使得大军能够安然通过。

大约行进了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山坳。山坳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杆实物！

那是一杆高达三丈的巨大旗杆，似乎是以某种黑色的金属打造，历经万载岁月而不朽，只是布满了斑驳的痕迹。旗杆顶端，悬挂着一面残破不堪的巨大战旗。旗帜原本的颜色早已褪尽，只剩下暗沉的褐红色，仿佛被无数鲜血浸染后又干涸。上面用古老的篆文书写的文字也大部分破损，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巨大的“岳”字，以及半片腾空的玄鸟图案。

旗帜虽然残破，却依旧挺立，散发着一股不屈不挠、巍然如山般的磅礴意志！一股凝练至极的军魂煞气与纯正的英灵之力以旗帜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直径约百丈的微弱力场，将周围的魔气排斥在外，虽然无法像玄真观的辟魔阵那样净化出一片净土，却也足以让魔气无法靠近，成为了这片死地中一个特殊的“安全区”。

显然，这面岳字帅旗，便是岳霆和这支玄甲英灵军万载来的核心寄托，是它们执念的象征，也是它们力量的源泉。

军队在山坳外围自动停下，重新化作沉默的雕塑，警戒四方。岳霆将军的战车则带着王青城，来到了帅旗之下。

来到旗下，王青城更能感受到那面残破战旗所蕴含的悲壮与力量。无字玉书的清光照在旗面上，那暗沉的“岳”字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此乃末将当年帅旗。”岳霆的意念带着无尽的感情，“兄弟们最后一缕残魂执念，皆附于此旗之上，方能显化存续至今。此地，便是我玄甲军最后之营垒。”

他请王青城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块上坐下，自身则立于战车上，守护在帅旗之旁。

“使者，”岳霆开始了叙述，意念沉凝，“末将不知今夕何年，外界已是何等光景。只能根据魔气侵蚀程度，判断那场大劫……恐怕远未结束。”

“末将所能告知者，乃万载前最后一战之片段，以及我等困守于此所见所感。”

随着岳霆将军沉缓的意念叙述，一段尘封万载、惨烈悲壮的史诗画卷，在王青城面前缓缓展开。

万载之前，魔莲现世，并非突然爆发，其根须早已悄然渗透此界灵脉。待其成熟绽放，魔气喷涌，天地灵机迅速污浊枯竭。上古修行界奋起反抗，组建“万仙盟”，汇聚各族之力，与魔物展开殊死搏杀。

岳霆所属的“大衍王朝”，乃是当时人族最强盛的王朝之一，精锐尽出，协助万仙盟作战。岳霆率领的玄甲军，便是王朝最精锐的铁军之一，奉命驻守这处被称为“葬魔岭”的战略要冲。此地据传是魔气最早涌出的几个源头之一，地下深处可能埋藏着魔莲的部分重要根须，亦是魔物大军疯狂进攻的重点。

万仙盟在全面溃败前夕，曾有一位盟中高层持“巡天宝册”（即无字玉书）至此，传达最终指令：令岳霆部死守葬魔岭隘口，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魔物大军从此地涌出，肆虐后方。并言及宝册已记录此地坐标，将来若有一线生机，必有持宝册之“应誓者”前来，此地坚守或将成为反攻之起点。届时，驻守者需全力协助应誓者。

军令如山，岳霆与八千玄甲军卒慨然领命。随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惨烈大战。魔物如潮水般涌来，其中不乏强大无比的恐怖存在。玄甲军死战不退，依托地形与残存阵法，浴血搏杀，寸土必争。最终，全军覆没，岳霆亦力战而亡。

然而，因为那死守待援的强烈执念，因为对身后家园的无尽牵挂，他们的残魂并未完全消散，反而与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与那面不倒的帅旗结合，化为了特殊的英灵，继续着他们的使命。

万载以来，它们就这样徘徊于此，巡守着这片早已沦陷的隘口，击退任何试图靠近帅旗或穿越此地的魔物，等待着那渺茫的、持册而来的应誓者。

“我等虽为英灵，存续万载，然力量亦在岁月与魔气消磨下不断衰减。”岳霆的意念带着一丝无奈，“初时，我军煞气鼎盛，等闲魔物不敢靠近，甚至能净化小片区域。如今，仅能依托帅旗，维持这百丈之地，显化时间亦受限制，多在阴气最盛的月夜之时。且一旦离开帅旗过远，力量便会急速流失，甚至有消散之危。”

王青城默然，他能想象这是何等煎熬的万载。无休止的战斗，力量不断流失，希望渺茫，却凭着一声命令、一股执念，硬生生撑到了今天。

“岳将军，”王青城肃然起敬，“诸位将士忠勇，感天动地。王某必不负所托。”他顿了顿，问道：“将军方才提及，此地乃魔气源头之一，地下可能有魔莲根须？可知其具体所在？又有何特异之处？”

岳霆回答道：“具体所在，末将亦不确定。只知当年大战，此地曾有数条巨大无比的漆黑根须破土而出，吞噬无数将士精血魂魄。战后，那些根须便缩回地底，再无动静。但其散发之核心魔气，皆源自东南方向那片‘黑曜谷’。”

他指向一个方向：“那山谷深处，魔气浓稠如墨，时有诡异嘶吼与强大魔压传出。末将曾派小队英灵前往探查，皆一去不返。即便末将亲自靠近，亦感神魂震颤，有被吞噬同化之危。故而判断，那谷中必有极大凶险，很可能便是魔莲根须核心所在，或至少是一处重要节点。”

“黑曜谷……”王青城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这恐怕就是他东行的最终目的地，也是救世之机可能隐藏的地方。

“此外，”岳霆继续道，“万载巡守，末将发现一事，或对使者有用。每逢月缺之夜，黑曜谷方向的魔气波动会略有减弱，谷口弥漫的魔雾亦会稍显稀薄。或许是那魔莲根须周期性吞吐魔气所致。若使者欲深入探查，或可选择在彼时行动，阻力稍减。”

这是一个极其宝贵的信息！王青城郑重记下。

接着，王青城也将自己所知的外界情况，包括灵机枯竭、修行之路几乎断绝、人族及各生灵挣扎求存的现状，以及玄真观、苍狼氏的情况，简要告知了岳霆。

岳霆静静听着，虽然早有所料，但那意念中依旧弥漫开深沉的悲凉。

“果然……已是末法之世……万仙盟……终究未能逆转……”他喃喃道，随即意念又坚定起来，“正因如此，使者您身负的巡天宝册与这浩然正道，才更显珍贵！此乃黑暗世道中，前所未有之新路！”

两者交谈良久，互相交换了至关重要的信息。王青城对葬魔岭的凶险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也对前路有了更明确的方向。

不知不觉，周围那些幽暗的磷光开始逐渐减弱，天边似乎透出一丝极微弱的灰白。岳霆将军抬头“望”了望天色，意念中透出一丝急促：

“使者，天将破晓。阳气渐升，我等英灵显化不易，需回归帅旗休憩蓄力。无法再护送使者前行了。”

王青城起身，再次向岳霆及八千英灵郑重行礼：“信息已足，多谢将军。诸位请安心休养，王某自当前往黑曜谷探查。”

岳霆将军抱拳回礼：“使者保重！黑曜谷凶险万分，远超想象，务必谨慎！若遇危难，可尝试以心神沟通帅旗，或催动巡天宝册。只要在此地方圆百里之内，末将感应到，必竭尽所能，显化助战！虽力量微薄，亦愿为先锋！”

话语铿锵，掷地有声。

王青城重重颔首：“我记下了！”

此时，英灵军阵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晃动，仿佛水中倒影。岳霆将军及战车也逐渐淡化。

“愿使者……武运昌隆！重光此界！”岳霆将军最后一道意念传来，带着最终的嘱托与期盼，随即，整个英灵军队如同烟雾般消散，融入了那杆屹立不倒的残破帅旗之中。

山坳内，只剩下王青城一人，以及那杆沉默的、散发着淡淡英魂之力的岳字帅旗。周围的魔气重新弥漫过来，但在靠近帅旗百丈范围时，依旧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排斥开。

天光渐亮，虽然依旧晦暗，但漫长的月夜终于过去。

王青城站在帅旗下，最后看了一眼那暗沉的“岳”字，将这份万载的坚守与重托深深埋入心底。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投向东南方向——那片被称为“黑曜谷”的、弥漫着更深沉黑暗的区域。

怀中的无字玉书恢复了温润，不再烫手，却似乎与那帅旗之间，有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他整理行装，握紧短剑，迈开脚步，毅然走出了帅旗的庇护范围，重新踏入魔气弥漫的荒芜山岭。

新的征途，始于脚下。最终的秘密与挑战，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