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途引星芒 第370章 劫后余殇

黑虹遁走，最后的威胁暂时远离，但留下的，是一片被彻底打碎的山河与人心。

西荒洲结界彻底崩毁，原本繁华的城镇、险峻的山川，如今大半化为焦土与深渊。魔气污染了大地与水脉，残存的低阶魔物在废墟的阴影中发出窸窣的声响，需要日后耗费巨大代价才能彻底清除。天空不再是熟悉的颜色，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红与墨黑交织，仿佛一块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风无痕终于支撑不住，猛地又喷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其中甚至能看到细微的内脏碎片。他身体晃了晃，用那柄已灵性尽失、布满裂纹的断剑死死插在地面，才勉强没有倒下。剑灵“守人间”的陨灭，对他而言是道基的重创，此刻他能保持清醒，全凭一股远超常人的意志力在支撑。他目光扫过战场，看向林逸坠落的方向，又看向跪在商盟主躯壳旁的苏瑶，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疲惫，也有无需言说的沉重。

李黑水兵解之处，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边缘是琉璃化的灼烧痕迹，以及一些散发着微弱荒古气息的、暗红色的结晶碎片。他那豪迈的笑声，那“立个饕餮碑”的吼声，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人却已与魔蛇三首同归于尽，魂飞魄散。

林逸……

苏瑶猛地从巨大的悲恸与茫然中惊醒，她挣扎着想要站起，去寻找那个为她燃魂斩魔、坠落不知生死的身影。然而，禁术“商心封魔”带来的生命力透支后果此刻彻底爆发，她只觉得浑身筋骨如同被抽走，五脏六腑空空荡荡，眼前一阵发黑，险些直接晕厥过去。她不得不以手撑地，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干涸的经脉，带来针扎般的剧痛。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却坚定的空间波动传来。

只见悬浮于噬界虫背脊之上的那面“时空镜”（由完整罗盘所化），洒下一道柔和的清辉，笼罩在林逸坠落的那片区域。清辉之中，空间微微扭曲，一个焦黑的身影被无形的力量缓缓托起，平稳地移送至苏瑶身边。

是林逸！

他状态极惨，浑身衣衫褴褛，焦黑与血污覆盖了原本的容貌，七窍凝固的黑色血痕触目惊心。胸口微微起伏，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燃魂带来的反噬几乎摧毁了他的修真根基，古武罡气也散乱不堪，陷入最深层次的昏迷。但他……还活着！时空镜在最后关头，护住了他一丝生机。

看到林逸还活着，苏瑶那颗仿佛被冰封的心，终于裂开一道缝隙，涌入一丝微弱的暖意。她艰难地挪动过去，伸出颤抖的、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探向他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却真实的气流，她的泪水再次无声滑落，滴落在林逸焦黑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小心翼翼地将他揽入怀中，试图用自己同样残破的身躯给他一丝温暖和支撑。目光扫过他苍白干裂的嘴唇，扫过他紧闭双眼上那长长的、沾染血污的睫毛，心痛的无法呼吸。都是为了她，他才不惜燃魂，走到这般油尽灯枯的境地。

她低头，看着自己垂落的白发，与林逸那虽染血污却依旧能看出年轻底子的面容形成了残酷的对比。禁术剥夺了她的青春与大半寿元，这份代价，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承受。但当她抬起头，看到不远处强撑着的风无痕，看到手中紧握的天算盘，感受到怀中林逸微弱的生机，一股新的力量，又从绝望的深渊中滋生出来。

不能倒下。她还不能倒下。

玄天商盟需要重整，魔尊本源未灭隐患无穷，地球的危机尚未解除，昏迷的林逸需要救治，风无痕需要疗伤，李黑水的牺牲需要铭记……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商道之主的理智与坚韧，开始逐渐压制内心的悲恸。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卷起了商盟主躯壳旁边的一片焦土，也轻轻拂动了苏瑶额前的白发。

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与尘埃无异的清光，随着风，从她霜白的发丝间飘落下来。

那清光如此微弱，在昏暗的天光下几乎难以察觉，但它散发出的那一丝纯净、温暖、带着熟悉气息的波动，却瞬间抓住了苏瑶全部的心神。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掌，接向那飘落的清光。

光点轻盈地落在她的掌心，触感微凉，却并不消散，反而如同露珠般微微滚动，内部仿佛蕴含着某种……极其细微的记忆片段与情感烙印。

与此同时，悬浮的时空镜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应，镜面微光一闪，一道细微的时空涟漪扫过那点清光。

瞬间，苏瑶的脑海中，如同被投入一颗小石子的湖面，荡漾开一圈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画面——

那是父亲苏文正，在魔蛇第九首彻底吞噬他善念前，凭借最后一丝清明，强行从自身元神中剥离出来的一缕……最纯粹、最本真的善念记忆碎片！

画面中，不是商海沉浮的谋略，不是身为盟主的威严，而是……一个夏夜的庭院，年轻的苏文正将年幼的苏瑶扛在肩头，指着满天繁星，温和地笑着：“瑶儿你看，那颗最亮的，就是商星。记住，我们苏家经商，不仅要算计得失，更要心存一份善念，如同这星光，虽微，却能照亮一方……”

画面一闪而逝，但那温暖的语调，那纯粹的父爱，那最初的教诲，却深深地烙印在了苏瑶的心底。

原来……父亲并非完全被吞噬。在最后关头，他依旧挣扎着，为她留下了这……最后的一点光。

这缕善念碎片太过微弱，无法重塑元神，甚至无法承载完整的意识，它仅仅是……一份记忆，一份情感，一份来自父亲灵魂最深处的、从未改变的守护。

苏瑶紧紧握住手掌，将那点清光小心翼翼地呵护在掌心，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她低头看着怀中昏迷的林逸，又抬眼望向风无痕，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新生的力量，清晰地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响起：

“我们……回家。”

回哪个家？是残破的玄天界，还是危机暗藏的地球？

此刻，答案似乎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还活着，还有人需要守护，还有未尽的承诺需要履行。牺牲的鲜血不会白流，逝去的生命将化作前行的力量。

劫后余殇，遍地狼藉，但希望的种子，已在最深的绝望中，悄然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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