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雨,永无止境。
风吼隘已不再是一片土地,它成了一锅熬煮着死亡与绝望的浓粥。铅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将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狠狠摁在每一个生灵的头顶。雨水冰冷粘稠,不再是天的恩泽,而是带着腐蚀性的恶毒鞭挞,抽打着泥泞的大地,将一切搅成暗红发黑的沼泽。破碎的铠甲、断裂的兵刃、撕裂的战旗、以及那些难以辨认、与泥浆融为一体的残肢断臂,构成了这片地狱唯一的“地貌”。每踏出一步,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噗嗤声,不知是踩入了泥坑,还是碾碎了某位战友的遗骸。
空气厚重得如同浸透了血的棉絮,浓郁到极致的血腥味与一种更深邃的、仿佛内脏腐烂混合着硫磺的恶臭交织在一起,钻进鼻腔,直冲脑髓,让久经沙场的老兵也忍不住阵阵干呕。耳边是永恒的背景音:腐雨敲打残破盾牌的哒哒声,渊劫兽那仿佛来自深渊的、震得人脏腑共鸣的恐怖嘶吼,石象骸骨移动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以及人类垂死的哀嚎、愤怒的咆哮、兵器碰撞的刺耳锐鸣…所有这些声音混合成一股毁灭的洪流,疯狂冲击着所有人的神经。
在这片血肉磨盘的中心,三千石象军如同沉默的白色山峦,构成了联军最坚固的堤坝。它们庞大的骸骨身躯上,那曾温润如玉、绽放神圣白光的磷火盐晶铠甲,此刻早已黯淡无光。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在铠甲表面留下纵横交错的、蛛网般的灰黑色蚀痕,更布满了渊劫兽利爪留下的巨大狰狞裂口,有些裂口深可见骨,甚至能看到内部微微摇曳的、不再明亮的灵魂之火。每一次与渊劫兽那紫黑色山峰般身躯的碰撞,都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盐晶碎片与腐化的血肉四处飞溅,每一次撞击都让石象军的阵线微微晃动,仿佛下一刻就会崩碎。
赫连骁伫立在最前方的石象王骸宽阔的背脊上,双脚如同生根般钉在冰冷的骨架上。雨水将他全身浇透,头发紧贴着脸颊,血水与雨水混合着从下颌滴落。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紧抿的嘴角不断有新的血丝溢出,那是心神过度消耗与地脉龙脊鞭反馈来的巨大冲击所致。他紧握着鞭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试图将自己的意志化为清晰的指令,传递给三千象灵。
然而,他感受到的,更多是象灵们传来的、深沉如海的痛苦与近乎麻木的愤怒。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灵魂层面的剧烈震颤。他能“听”到盐晶被侵蚀时的哀鸣,能“感觉”到骸骨出现裂痕时的刺痛。他只能勉强指挥它们进行最基础的格挡、踏步、甩动巨鼻撞击…那些深藏在象灵记忆深处、属于远古战阵的精妙变化,那些能将力量发挥到极致的合击之术,却如同隔着一层厚重无比、无法穿透的迷雾,看得见模糊的影子,却无法抓住、无法理解。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紧紧攫住了他,空有撼山之力,却不知如何精准挥出。
联军残部就依托在这道摇摇欲坠的白色堤坝之后,进行着绝望而惨烈的厮杀。阵线被压缩得越来越窄,每一步后退都意味着更多袍泽的倒下。士兵们的眼中早已没有了恐惧,只剩下麻木的疯狂和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绝。
申屠月就在赫连骁侧翼不远处的战团中。她原本精致的脸庞此刻沾满了血污与泥浆,一双杏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手中的战刀早已砍得卷刃,崩开了无数缺口,她却浑然不觉,依旧每一次挥砍都势大力沉,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她身先士卒,哪里最危险就冲向哪里,刀光闪过,总有腐化生物或黄金士兵溅血倒地。她的铠甲上布满了划痕和凹陷,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被胡乱用布条捆扎了一下,依旧在渗着血。她如同护犊的母豹,死死守着赫连骁的侧翼,不让任何敌人有机会威胁到正在全力维持象灵大军的王子。
就在防线即将被彻底压垮,绝望如同冰水般浸透每一个联军将士心灵的刹那——
天际,那厚重得令人窒息的铅灰色云层深处,骤然传来一声清越、悠长、仿佛能涤荡灵魂的鸣啸!这声音是如此奇异,瞬间穿透了战场上所有嘈杂的毁灭之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一道纯净无比、皎洁如月华般的流光,如同划破黑暗的黎明之剑,悍然撕裂了层层雨幕,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圣洁与宁静,从天而降,精准地落在战场侧翼一座地势较高的、布满嶙峋怪石的山丘之上!
光芒缓缓收敛,现出其中的身影。
山丘顶端,一辆由古老苍翠、仿佛仍带着生机的树枝天然生长、编织而成的轮椅稳稳停驻。轮椅上,坐着面色苍白却神情坚定的九儿。她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绣着细微精灵符文的墨绿色袍子,膝盖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微弱寒气的冰晶,仿佛将她的下半身与轮椅融为了一体。但她那双翡翠般的眼眸,却亮得惊人,如同暗夜中最璀璨的星辰,燃烧着不容置疑的意志与力量。她双手高高举起一柄奇异的藤杖——杖身蜿蜒如古藤,顶端镶嵌着一枚鸽子蛋大小、不断散发出柔和而磅礴生命绿光的种子!正是青翎祭司托付给她的生命藤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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