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巢之困与智慧微光
腐雨,这南疆永无止境的悲泣,将血鹰领赤红色的岩壁冲刷得如同泣血的巨人,沉默地矗立在昏沉的天幕下。雨水在嶙峋的怪石间汇成浑浊的溪流,带着泥土和衰败的气息,漫过临时营地边缘,试图侵蚀这最后一点可怜的立足之地。
东郭忘机站在泥泞中,一件破旧的蓑衣早已湿透,沉甸甸地压在他清瘦的肩头。他望着远处那如同鹰喙般陡峭的隘口,那里比往日增添了数倍的火把和巡逻的身影,在雨幕中晃动,如同警惕的蜂群。昨夜那冲天的火光和滚滚黑烟,不仅焚毁了粮食,更像是一盆冰水,浇熄了流民心中刚刚燃起的、名为“北戎援军”的微弱希望之火。
营地内,绝望如同腐雨般无孔不入。孩子们蜷缩在勉强遮雨的破烂帐篷下,因饥饿而发出的呜咽声微弱得让人心碎。伤员们的呻吟则更加沉重,缺乏药物和食物,他们的生命正在一点点被腐化和伤痛吞噬。黑齿莽像一头困在笼中的受伤猛兽,焦躁地来回踱步,拳头反复攥紧又松开,古铜色的脸庞因愤怒和无力而扭曲。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一棵枯树上,腐木应声碎裂,木屑纷飞。
“黄金军团的杂碎!若我黑齿部雄风犹在,定要…”他的低吼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连日奔波和饥饿也耗尽了他的气力。
“黑齿领主,愤怒填不饱肚子。”东郭忘机的声音传来,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他转过身,蓑帽下的目光扫过营地中每一张绝望的脸庞,“粮仓被焚,是毒计,意在困死我们,更欲激怒宗政禹迹,使他与北戎彻底对立。我们,以及血鹰领,都成了这盘恶棋上的棋子。”
他走到营地中央,那里堆积着一些他们从沼泽边缘采集来的、看起来毫无用处的暗紫色藤蔓块茎——“地母瘤”。“但棋子,未必不能自已走出一条生路。”他拿起一个沾满泥污、瘤状凸起显得丑陋不堪的块茎,“我们的存粮已尽。若要活过三日,指望就在这东西身上。”
“先生,这地母瘤…有毒啊!”一个曾经是藤溪领药农的老者颤巍巍地开口,“生食能让人呕出胆汁,麻翻一头林地野猪!”
“毒与药,生死之界,往往系于方寸之间。”东郭忘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的目光如鹰隼一般锐利,似乎能够穿透那弥漫着腐臭气息的雨幕,直抵事物的本质。
他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众人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人敢打断他。
东郭忘机继续说道:“我们知道它有毒,这是我们的优势。因为了解它的毒性,我们就能够找到与之周旋的方法。然而,真正可怕的并不是这种毒本身,而是人们对它的无知和恐惧。”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最后停留在黑齿莽和藤溪领少女领主花漪身上。黑齿莽身材魁梧,一脸刚毅;花漪则身材娇小,面容清丽,但此刻都显得有些凝重。
东郭忘机对黑齿莽说道:“黑齿领主,你带领你手下还有力气的人,去尽可能多地挖取这种块茎。记住,要保持它们的完整,千万不要弄破它们的外皮。”
黑齿莽点点头,他的声音粗犷而坚定:“放心吧,我会办妥的。”
接着,东郭忘机转向花漪,柔声道:“花漪领主,麻烦你召集所有熟悉处理草药的妇孺。我们需要搭建更多的灶台和滤架,以应对接下来的工作。”
花漪微微颔首,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我这就去安排。”
命令下达,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怀疑。男人们拿起简陋的工具,冒着雨冲向泥泞的沼泽边缘,艰难地挖掘着那些深埋地下的块茎。女人们则收集雨水,架起所有能找到的锅具,孩子们也被动员起来寻找干柴(尽管在雨中这近乎徒劳)。
过程繁琐而充满风险。地母瘤的外皮坚韧,汁液沾到皮肤上会引起灼痛和红肿。东郭忘机亲自动手示范,用石刀小心地削皮,仔细地将削好的薯肉投入沸水中长时间熬煮。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土腥和奇异辛辣的气味弥漫在营地,并不好闻,却带来一种奇异的、正在行动的希望感。
熬煮、捣碎、过滤、反复浸泡揉搓…每一个步骤都消耗着本就不多的体力。东郭忘机始终站在锅边,仔细观察着液体的颜色和气味的变化,不时亲口尝试那依旧苦涩的糊状物,判断毒性的消退程度。他的冷静和专注,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最终,得到的“地母糊”依旧色泽灰暗,口感粗糙麻木,难以下咽。但当第一碗糊糊被分到那个饿得几乎昏迷的孩子嘴边,看着他本能地吞咽下去,却没有出现剧烈中毒症状时,营地中响起了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欢呼。希望,如同这腐雨中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火苗,重新被点燃了。
“每人每日,仅此一碗。此物只能暂缓饥荒,非长久之计。”东郭忘机的声音依旧冷静,他看向黑齿莽和花漪,“真正的生机,仍在鹰巢。他们如今也缺粮,内部必然压力巨大,这正是我们的机会。我们不能乞讨,那只会招致轻视和驱逐。我们要以‘工’换‘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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