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缠绵,一连下了两日。天色始终灰蒙蒙的,潮湿的寒气无孔不入,对于有关节旧伤之人,这本该是最难熬的时节。
田家小院内,却不见往日的沉闷。
福伯穿着厚实的棉裤,行动间虽仍有些微跛,但眉宇间却不见往日阴雨天必有的痛苦之色,反而带着一种轻快。他正利落地将晾在廊下、未被雨水打湿的药材收回屋内,动作比以往麻利了许多。
“福伯,您腿今天还好吧?”田作安抱着几根柴火路过,关心地问了一句。他记得往年这种天气,福伯总是疼得脸色发白,走路都困难。
福伯闻言,脸上立刻绽开菊花般的笑容,声音洪亮:“好!好得很!多亏了四少爷的神药!这点小雨,算个啥!”他甚至还故意跺了跺左脚,虽然力道不敢太大,却足以显示与往日的天壤之别。
小玉儿也从屋里探出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说:“福伯走路快啦!”
“哈哈哈,是啊,小小姐,老奴以后能跑着陪您玩儿了!”福伯开怀大笑,眼角湿润。这种阴雨天能自如活动的感觉,他已经几十年没有体会过了,恍如隔世。
这两日,他严格遵照田作荣的嘱咐,每日更换那辛热烫贴的药膏,早晚服用那苦辣却暖透脏腑的汤药。每一次换药,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左腿的变化。
最初是灼热刺痒,如同冰封的土地被春阳融化。 随后是酸麻胀痛,那是凝滞已久的气血开始重新流动的迹象。 到了今天,雨下得最冷最湿的时候,他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煦的暖意持续包裹着伤处,虽然还能感觉到一些深层的酸软和不适,但那如同针扎刀割般的痛苦,已然消失无踪!
这简直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对田作荣的感激,已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位他从小看到大、原本只存着护佑怜悯之心的四少爷,在他心中已然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崇高的色彩,如同再造恩人。
傍晚时分,雨势稍歇。福伯伺候田震山用完药睡下后,蹑手蹑脚地来到田作荣的偏房外。房门虚掩着,透出温暖的灯光和淡淡的药香。
他轻轻叩了叩门。
“福伯?进来吧。”田作荣的声音传来。
福伯推门进去,只见田作荣正坐在灯下,对照着那本残缺的古医书和几张新写的药方,似乎在推演着什么。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清瘦却专注的侧脸。
“四少爷。”福伯恭敬地行礼,声音哽咽,“老奴……老奴这条腿,今日竟真的一点没痛!多谢四少爷再造之恩!”说着,又要跪下。
田作荣抬手虚扶:“福伯不必如此。有效便好。今日雨寒,感觉如何?可还有酸胀无力之感?”
“好多了!真的好多了!”福伯激动道,“就是身处还有些酸软,使大力气时有点虚,但一点都不痛了!浑身都暖洋洋的!”
田作荣点点头:“寒邪盘踞多年,非一日可除。今日之药方,我再为你调整一下,加重一分补气活血之力,固本培元,方能将残留寒湿彻底根除。”他提笔便在纸上修改起来。
福伯站在一旁,看着田作荣那从容专注的模样,心中暖流涌动,更是坚定了某个念头。
他犹豫了片刻,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这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道:“四少爷……老奴……老奴有几句心里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田作荣笔下未停,淡淡道:“福伯但说无妨。”
福伯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忧虑:“四少爷,您医术通神,仁心仁术,老奴打心眼里敬佩。只是……只是如今家族情况复杂,有些人……未必乐见您好啊。”
田作荣笔尖微微一顿,抬眼看了福伯一眼。
福伯像是得到了鼓励,继续道:“就比如……就比如上次您去药库取药,那田槐为何敢如此刁难?背后怕是少不了二长老的授意。二长老一脉,对家主之位觊觎已久,如今家主重伤,大少爷压力巨大,他们便蠢蠢欲动。您如今显露医术,救了家主,稳住了大局,怕是……碍了某些人的眼。”
“还有,”福伯凑近了些,声音几不可闻,“老奴在田家几十年,虽只是个下人,但也有些相熟的老伙计。近日听说,二长老的人,暗中与林家那边……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的接触。虽然不知具体为何,但绝非好事!您和大少爷,不得不防啊!”
这些信息,如同阴暗角落里的蛛丝马迹,若非福伯这样在田家待了一辈子、有着自己人脉关系网的老人,绝难知晓。
田作荣沉默地听着,面色平静无波,眼神却深邃了几分。这些情况,他早有猜测,如今从福伯这里得到证实,并不意外。家族内斗,引外敌自重,古今皆然。
“此外,”福伯想了想,又道,“库房那边的账目……老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田槐管的这几年,好些普通药材的损耗大得惊人,但进项却不见多。以前没人留意,如今想来,怕是其中也有猫腻,中饱私囊怕是少不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