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的喧嚣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荡开,终会触及遥远的岸堤。
清河城中心区域,一座气势恢宏、风格与其他建筑截然不同的殿宇巍然矗立。青黑色的墙体厚重肃穆,檐角飞扬,却并非雕龙画凤,而是镶嵌着药鼎、灵芝、银针等浮雕,在灰蒙天色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门前守卫身着统一服饰,神色倨傲,眼神扫过街上来往行人时,带着一种天然的优越感。
这里,便是药师殿清河城分殿。
殿内深处,一间弥漫着淡淡药香和元炁波动的书房内,一位身着银边白袍的老者正闭目凝神。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手指正轻轻搭在一个木质人形模型的经脉线上,指尖有微不可察的元炁流转,似在推演着什么。
此人正是坐镇清河城分殿的大医师,张甫。
忽然,门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
张甫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指尖元炁散去,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何事?”
一名穿着低级执事服饰的中年人恭敬地推门而入,躬身行礼后,低声道:“张师,刚坊市那边传来一点琐碎消息,觉得……或许该让您知晓一下。”
“讲。”张甫语气淡漠,重新拿起手边的一卷丹方,似乎对所谓的消息并不感兴趣。
“是。”执事连忙道,“方才在城西坊市,林家的赵申学徒,与田家那位四少爷田作荣,因为采购药材起了些争执。”
听到“田家”和“田作荣”这两个名字,张甫翻阅丹方的手指微微一顿,抬起眼皮,眼中掠过一丝冷意:“哦?那个靠偏方侥幸救醒田震山的小子?他又弄出什么动静了?”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执事小心地观察着张甫的脸色,继续道:“据围观者说,赵学徒拿出几味药材考校那田作荣,本想……本想压一压他的气焰,谁知……谁知那田作荣竟将几味药材的名称、年份、药性、乃至采摘禁忌和保存瑕疵,都说得分毫不差,甚至……甚至还指出了赵学徒收藏中的错漏和不当之处……当场辩得赵学徒无言以对,气急攻心,竟……竟晕厥了过去。”
“嗯?”张甫原本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讶异,他将丹方放下,“赵申虽只是学徒,基础药理也算扎实。那田家小子,竟有这般能耐?你可听清楚了?他说的可都正确?”
“属下初步核实过,田作荣所言……似乎并无错漏,甚至比典籍记载更为细致精准。尤其是指出赵学徒误将‘幽梦兰’作‘紫云英’且暴晒致废一事,应是属实。”执事低声回道。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张甫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闪烁不定。
田作荣……那个武道废材?竟然在药理上有如此深厚的造诣?这简直匪夷所思!难道他真有什么奇遇,得到了某位隐世医道高人的传承?还是说……田家祖上确实传下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术?
他心中瞬间掠过诸多念头。作为一名大医师,他比普通人更清楚,能如此精准地辨别药材、洞察药性,绝非读几本医书就能达到,这需要极高的天赋和大量的实践,甚至需要对元炁与药性结合有着极深的理解。
难道自己当初对田震山的判断……真的错了?而且是被一个毛头小子用某种自己不了解的方式纠正了?
这个念头让张甫感到极其不舒服,甚至有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他堂堂大医师,第三阶的医道高手,怎能被一个无名小辈比下去?更何况还是用那种“偏门”手段!
“哼。”张甫冷哼一声,将那丝不快压下,语气重新变得淡漠甚至不屑,“坊市流言,多有夸大。即便认得几味药材,懂得些偏门知识,也不过是旁门左道,难登大雅之堂。我药师殿医道,博大精深,重在以元炁通灵,炼丹救人,岂是懂得些药材皮毛就能企及的?”
他挥了挥手,仿佛驱赶苍蝇一般:“那田家如今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林家自会处理。此事不必再关注,下去吧。”
“是。”执事不敢多言,连忙躬身退下。
书房门重新关上,只剩下张甫一人。他重新拿起丹方,却发现自己有些心神不宁,难以集中精神。
田作荣……精准辨药……指出错漏……
这几个词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城西的方向,目光幽深。
或许,只是巧合?或是田家故意放出的烟雾,想借此抬高身价?
无论如何,一个蝼蚁般的家族,一个小子,还不值得他这位大医师过多耗费心神。若是识趣,就此沉寂也就罢了。若是不知好歹,真想凭这点微末伎俩挑战药师殿的权威……那便是自取灭亡。
他眼中寒光一闪,随即隐去,恢复了古井无波的表情。
……
与此同时,城西坊市中,田作荣对药师殿内发生的短暂对话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
他穿梭在嘈杂的人群和摊位之间,目光如炬,快速搜寻着自己的目标。经过方才那场风波,他所过之处,摊主们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之前的随意或轻视,而是带上了几分好奇、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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