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夫妻相守
夜凉如水,更深露重。
产房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羊角宫灯,柔和的光晕勉强驱散了角落的黑暗,却也将家具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摇曳不定,如同人恍惚的心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未曾完全散去的血腥气,与安神香的清甜、以及初秋夜晚微凉的露气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种独特而难忘的气息——这是新生命降临后,留下的最为直白又复杂的印记。
罗晴便是在这片混沌的光影与气息中,悠悠转醒。
意识如同退潮后的沙滩,缓慢而清晰地重新显露出来。首先感知到的是身体深处传来的、仿佛被碾碎重组后的绵软与钝痛,尤其是下腹处,那空乏而带着隐秘痛楚的感觉提醒着她经历了怎样一场耗费心神与气血的鏖战。然而,比起这身体的不适,更先触动她心弦的,是手背上那坚定而温热的触感。
她的目光有些涣散,适应了片刻昏暗的光线,才缓缓聚焦,落在了伏在床边榻沿上的那个身影上。
是萧凛。
他竟就这样和衣服在床边睡着了。借着那朦胧的灯光,罗晴清晰地看到他侧脸压着手臂,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有些散乱,几缕墨发垂落额前,平添了几分落拓不羁。他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是紧锁着的,形成了一个浅浅的“川”字,下颌处冒出了明显的青黑色胡茬,眼底是两团浓重的、无法忽视的阴影。他身上的锦袍皱巴巴的,显然是一直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连外袍都未曾想起脱去。
而他的一只大手,正紧紧地、近乎固执地包裹着她的手,指节甚至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仿佛在睡梦中也不愿松开这生命的牵绊。
看着他这副比自己这个刚生产完的人还要憔悴几分的模样,罗晴的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了一下,又酸又涩,更多的是无法言喻的疼惜。她记得自己力竭昏睡过去之前,最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他这张写满了惊惧与担忧的脸,以及这只始终不曾放开的手。想来,他从那时起,便一直守在这里,未曾离开半步。
她极轻微地动了动,想试着抽出手,或者至少帮他调整一个稍微舒适些的睡姿,免得醒来后周身酸痛。可仅仅是这样微小的动作,却立刻惊动了床边浅眠的人。
萧凛几乎是瞬间就抬起了头,那双深邃的凤眸猛地睁开,里面还带着未褪尽的红血丝和浓浓的倦意,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紧张与警惕。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罗晴,见她睁着眼,眸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
“晴儿!”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却急切得不成样子,“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喉咙干不干?要不要喝点水?还是先用些饭食?参汤一直温着呢,或者你想吃点燕窝粥?”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雨点般砸下来,急切、混乱,却满满都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罗晴想开口让他别担心,想说“我没事”,可嘴唇张合了几下,喉咙里却只发出了一些干涩嘶哑的气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六个多时辰的持续用力嘶喊,加之沉睡许久未曾进水,她的喉咙早已干渴得冒烟。
萧凛见状,立刻明白了。他连忙松开她的手——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随即站起身。许是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腿脚有些发麻,他身形微微踉跄了一下,却浑不在意,迅速走到桌边,提起一直温在暖罩里的白玉瓷壶,倒了一杯温水。他先是用指尖小心地试了试杯壁的温度,觉得刚好入口,这才端回床边。
他没有直接将杯子递给她,而是先小心翼翼地将手臂穿过她的颈后,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将她半扶半抱地倚靠在自己坚实的胸膛前,又细心地在她的腰后垫了一个软枕,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然后,他才将杯沿凑到她的唇边,柔声低语:“慢点喝,温度刚好。”
罗晴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微温的液体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滋润与舒缓,仿佛久旱的田地终于迎来了甘霖。她喝得有些急,萧凛便耐心地控制着杯子的倾斜角度,低声哄着:“别急,慢慢来,还有。”
足足饮尽了一杯水,罗晴才觉得那火烧火燎的感觉退去了不少,喉咙也重新找回了一些属于自己的声音,虽然依旧有些沙哑。
“怎么不回房睡?”她看着他,眼中带着不赞同与心疼,“毕竟入秋了,夜里寒凉,你又是这般和衣趴着,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萧凛将空杯子放到一边,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重新坐回床沿,再次握住了她的手,指尖与她紧紧相扣。他凝望着她虽然疲惫却并无大碍的面容,一直紧绷的心弦这才真正松弛了几分。他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角,蹭了蹭她散落在枕上的、带着淡淡汗意的发丝,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不守着你,我睡不踏实。”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晴儿,你睡着的这几个时辰,我心里空落落的,只有握着你的手,感觉到你的温度和脉搏,才能稍微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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