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稳地压在屋檐上,西阁内烛火未熄。苏桐指尖轻敲桌面,目光落在一张空白纸笺上,片刻后提笔写下三个名字:春桃、林婕妤、李姑姑。墨迹未干,她将纸折起,放入袖中。
门帘微动,春桃悄步而入,发梢沾着露水,显然是刚从外头回来。她低声道:“尚膳监那边已安排妥当,小太监答应每三日递一次消息,只说是为了核对药材补录。”
苏桐点头,将折好的纸取出,递给她。“明日开始,你以我名义向凤仪宫索要三味药——茯苓、远志、丹参,每日辰时送去,记下接药之人的姓名与时间。若有人推诿,便说是御前急需,不可延误。”
春桃接过纸笺,手指微微收紧。“若是李姑姑亲自来呢?”
“那就更该留意。”苏桐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她近来频繁出入库房,必有所图。你要盯住她带走的东西,哪怕是一包香料、一匹素绸,也要记下。”
门外传来两声轻叩,节奏有致。这是林婕妤约定的暗号。苏桐抬手示意,春桃退至屏风后。
林婕妤进来时披着深青斗篷,面上带着几分倦意,却眼神清明。她坐下后低声说:“我托人见了那老嬷嬷的女儿,原是凤仪宫洒扫的粗使宫女,平日负责清扫偏殿廊道。她愿意帮忙,只求事成之后调往清净殿阁,远离是非。”
苏桐斟了一盏热茶递过去。“她能接触账册吗?”
“不能直接翻看,但常替李姑姑送文书去尚衣局,途经采买登记处,能瞥见进出货物名录。她说,这几日陆续有金丝楠木箱入库,标着‘御用’字样,可打开时里面装的却是普通粗茶。”
苏桐眸光微闪。“她可看清箱上封印?”
“封条完整,盖的是凤仪宫印鉴,但搬运的太监私下议论,说这批箱子本应盛放云雾茶,如今换了货,也不知去了何处。”
苏桐搁下茶盏,瓷底与案面轻碰一声。“皇后借巡查之名采买贵物,明面上报为御用,暗地里换出变卖。这已是第三次了。”
林婕妤皱眉:“可有证据?”
“眼下只有口述,还需实证。”苏桐转向屏风,“春桃,你听仔细——三日后,凤仪宫偏库会有一批新到药材入库,你混进运送队伍,带上炭笔和薄纸,把箱上标记抄下来。若有机会,拍下开箱查验的画面。”
春桃应声而出。
林婕妤迟疑片刻,又道:“万一被发现……”
“不会。”苏桐语气平静,“她们防的是高位妃嫔插手事务,不会想到一个送药的宫女敢查账。况且,我们不动账本,不取实物,只记数目。只要每日所报与实际出入不符,便是破绽。”
烛火跳了一下,映得她侧脸轮廓分明。
翌日辰时,春桃照例提着药匣前往凤仪宫。守门宫女验过腰牌,放她入内。她穿过长廊,将药交予一名小婢,顺口问:“这几日御前供奉可都齐全?听说陛下在外,饮食最要紧。”
小婢压低声音:“可不是?昨儿李姑姑还骂了尚膳监的人,说少送了一坛蜜枣,差点误了早膳。”
春桃笑着点头,退出时特意绕行库房外巷。她躲在柱后,见两名太监抬着一只木箱从侧门出来,箱角刻着“御用云雾茶”五字,却被一层油布裹住大半。她悄悄记下编号,返身疾步回西阁。
当晚,苏桐摊开一张白纸,将春桃带回的信息一一列出:
**四月十三,入库楠木箱六口,标称盛茶;实际内容为粗制红茶三箱,陈皮两箱,空箱一口。**
**四月十四,李姑姑申领银壶一对,登记用途为‘巡驾备用’,次日傍晚由私轿带出宫门。**
**四月十五,销毁采买票据三张,经手人为库房老吏赵某。**
她盯着最后一项良久,提笔在旁写道:“毁据者心虚,贪多者必漏。”
三日后,春桃带回一张拓下的封条印痕,另有半页残单,写着“绸缎三十匹,入库凤仪东库,耗损申报”。苏桐对照宫规,此类损耗需经内务府复核签字,而这单子上仅有李姑姑私章。
她唤来林婕妤,将几日收集的情报铺满案面。“茶叶、银器、绸缎,皆列作损耗或遗失,实则转移变卖。数额不小,绝非一人所为。皇后亲批采买,默许虚报,等同共谋。”
林婕妤看着那些字迹颤抖的抄录,声音发紧:“她竟敢拿御用之物牟利?这不是贪财,是藐视君威。”
“正是如此。”苏桐合上册子,“所以我不能现在揭发。皇帝尚未归来,若我此时上奏,她必反咬我构陷中宫。唯有等他亲返,设宴群臣,当众呈证,才能让她无从抵赖。”
“可她若趁机毁证呢?”
“她不会。”苏桐淡淡道,“人一旦握权太久,便以为无人敢查。她如今总揽诸务,连御膳都敢动手脚,只会越陷越深。我们要做的,不是阻止她犯错,而是让她错得更多。”
林婕妤凝视她许久,终是轻叹:“你说得对。这一局,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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