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的话音未落,苏桐已将袖中那片碎瓷握得更紧。她指尖摩挲着“婉”字残痕,目光从门帘缝隙望出去,凤仪宫方向的檐角在晨光里泛着冷色。
她没有回话,只轻轻点头,转身走向内案。铜壶滴漏声滴答作响,她取出一张素笺,提笔写下三味药材名:茯神、远志、合欢皮。字迹工整,一如平日进呈药方的模样。写罢,她将纸折成小封,交予春桃。
“送去林婕妤处,就说新配了安神散,可助眠梦安稳。”
春桃接过,低头退下。脚步轻稳,再无半分慌乱。
苏桐立于案前,凝视窗外。皇帝尚未离宫,皇后便已开始清查香料,此举看似强势,实则心虚。越是遮掩,越显有鬼。而今她执掌巡查筹备,权柄在手,贪欲必起。只要她敢动御前供奉,便是自寻死路。
她唤来另一名心腹宫女,低声问道:“陛下出巡之事,可有确切消息?”
宫女低声道:“听尚膳监的小太监说,三日后启程,首站江州,查看水患灾情。随行大臣名单已定,御前侍卫也已点齐。”
苏桐微微颔首。机会来了。
她取过一方青布包袱,打开后是一套素净宫装,外加一副银边药匣。这是她入宫初期常穿的服饰,如今早已不用,却一直留着。她将药匣擦拭干净,放入几包寻常药材——甘草、陈皮、薄荷,皆是御前行走时常备之物。
“明日我以进献调理汤药为由,求见陛下。”
当夜,苏桐换下华服,着一袭月白长裙,发间仅簪一支玉兰花簪。她坐于灯下,将《出巡供奉清单》的誊本摊开,逐条细看。盐油米面、茶具器皿、车驾仪仗,皆由皇后亲自核定。其中一条写着:“采买金丝楠木箱十口,盛御用云雾茶”。
她指尖停在此处。
皇帝素来简朴,日常饮茶多用粗瓷,何须贵重木箱?况且云雾茶本就性寒,若长途携带,受潮变质,反伤脾胃。此等耗费,明为尊崇,实为敛财。
她提笔在旁批注:“木箱厚重,恐碍行程;茶叶易湿,宜改陶瓮密封。”
次日清晨,苏桐携药匣入勤政殿外候旨。殿前值守太监认得她,未加阻拦,只道:“陛下正在批阅奏章,姑娘稍候。”
她静立廊下,不多时,内侍传出话来:“宣苏氏觐见。”
苏桐缓步入殿,行礼毕,将药匣打开,取出一只瓷瓶。“陛下近日操劳,臣妾特制宁心膏,每日一勺温水冲服,可安神定志,不致夜寐不安。”
皇帝抬眼看向她,神色略显疲惫,却仍带温和。“你总是这般细心。”
“陛下肩承天下,万民仰赖,臣妾唯愿您康健无忧。”
皇帝轻叹一声:“江南水患连月不止,百姓流离,朕不能坐视。三日后启程,虽路途遥远,亦不得不往。”
苏桐垂眸,语气平静:“陛下仁德,苍生有幸。只是远行月余,沿途供给繁杂,若有一处疏漏,恐累及龙体。臣妾斗胆,请陛下允我随行,也好随时调理饮食起居。”
皇帝微怔,随即摇头:“后宫不得干政,何况随驾巡视乃军国大事,岂容女流同行?”
“臣妾不敢逾矩。”她声音未抬,却字字清晰,“臣妾只求以医者身份随行,不涉政务,不入议政之所。若陛下觉不便,可令我居于行宫偏院,专司汤药调理。如此,既不失礼制,亦可保圣体安康。”
殿内一时寂静。
皇帝沉默良久,终是开口:“此事容后再议。你的心意,朕明白。”
苏桐不再多言,只恭敬退下。
走出殿门时,一名小太监快步追上,低声道:“娘娘吩咐,御前一切供奉,皆由凤仪宫统一调度,姑娘日后若有进献,需先报备登记。”
她淡淡应了一声,未作停留。
回到西阁,她命人烧水净手,换下外出衣裳。片刻后,林婕妤悄然来访,身后跟着春桃。
三人入内室密谈。
苏桐将誊本推至桌心。“皇后掌管巡查诸务,已开始插手御膳供给。她申报采买贵重器物,虚报用量,分明是借机中饱私囊。更甚者,若她在膳食中做手脚,陛下途中饮食失调,谁来担责?”
林婕妤脸色微变:“你是说,她敢动御食?”
“她不敢直接下毒,但克扣食材、以次充好,未必不敢。”苏桐目光沉静,“陛下素来节俭,若见沿途供奉奢华,必生疑虑。届时查账对册,哪一项不是她亲笔签押?”
春桃咬唇:“可……万一她察觉我们在查她,提前毁证呢?”
“她不会。”苏桐缓缓道,“权力在手,最容易滋生傲慢。她如今总揽诸事,以为无人敢查,反而会留下更多痕迹。我们要做的,不是去翻她的箱子,而是让她自己把罪证捧出来。”
林婕妤深吸一口气:“你要我做什么?”
“你曾是妃嫔,熟悉宫规礼仪,知晓哪些供奉该记档、哪些开支需核验。我需要一份完整的《出巡物资明细》,尤其是膳食、药材、器用三项。你能设法接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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