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女的痛 第4章 灰烬里的告白

灰烬里的告白

刘强是在公寓的沙发上蜷缩了一夜后，决定录视频的。

前一晚从刘颖住处出来时，天又下起了小雨，她没打伞，任由雨水混着眼泪往下淌，长针掉在地上的声响还在耳边回响，女儿那句“怪物”像魔咒一样，一遍遍扎着她的心脏。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桌上还放着给刘颖留的叉烧，已经凉透了，就像她此刻的心。她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剪短的头发，看着身上还没换下来的男装，突然觉得二十多年的坚持像个笑话——她拼尽全力想做个好妈妈，最后却只换来女儿的厌恶。

可她还是舍不得。舍不得那个小时候会抱着她脖子说“妈妈最棒”的女儿，舍不得那个曾偷偷把省下的早餐钱塞给她的女儿。于是她找出积了灰的旧手机，点开录像功能，坐在镜头前，深吸了一口气。

“阿颖，”她刚开口，声音就忍不住哽咽，指尖在屏幕上留下淡淡的水痕，“妈妈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也怪我……可妈妈从来没有想过害你。”她顿了顿，擦了擦眼泪，眼神里满是恳求，“不管你信不信，妈妈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好好长大。如果你想有爸爸，妈妈可以学，可以改；如果你还想当演员，妈妈可以再去打几份工，帮你凑钱……不管是当爸爸，还是当妈妈，我都爱你，永远爱你。”

视频录了一遍又一遍，每次说到“爱你”两个字，她都会忍不住哭出声。最后她把视频发给刘颖，抱着手机等了一整夜，直到天快亮时，才在疲惫中睡去。她梦见小时候的刘颖牵着她的手，在香港的街头看烟花，女儿笑得那么甜，说“妈妈，我们永远不分开”。

可现实给了她最残忍的一击。

第二天中午，刘强被邻居的敲门声惊醒，邻居拿着一份报纸，脸色复杂地递给她：“阿强，你快看……”报纸头版的标题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睛生疼——《半男半女妖怪爸爸毁掉我一生：新人刘颖自曝悲惨童年》。

她颤抖着翻开报纸，里面详细写着刘颖的“控诉”：说她是个嗜赌如命的母亲，把家里的钱全输光，还经常对刘颖非打即骂；说她从不教刘颖好，只告诉她“想要的东西就去偷、去抢”；说自己之所以当小三，全是因为母亲的影响，“是她让我觉得，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文章最后，还附了刘强那段视频的截图，配文写着“怪物母亲的虚伪告白”。

同一时间，刘颖的记者会正在直播。电视里，刘颖穿着白色连衣裙，妆容精致，却哭得梨花带雨：“我从小就没有感受到母爱，她只会打我、骂我，还把赌债算在我身上……我真的很想问她，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要让我过这样的日子？”她对着镜头鞠躬，“对不起，我不该当小三，可我真的是被她逼的……”

刘强坐在沙发上，手里的报纸掉在地上。她看着电视里女儿撒谎的样子，看着那些记者对着刘颖满脸同情，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她想起自己为了给刘颖凑学费，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在餐馆洗碗洗到手指脱皮；想起刘颖生病时，她抱着女儿跑了三公里去医院，自己累得差点晕倒；想起她从来没让刘颖受过一点委屈，连骂都舍不得骂一句……可这些，全被女儿说成了“非打即骂”。

“为什么……”刘强喃喃自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她突然觉得没有力气了，二十多年的隐忍、付出、坚持，在这一刻全被碾碎了。她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就能护女儿周全，可到头来，自己却成了女儿爆红的“垫脚石”，成了她口中“毁掉一生”的怪物。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离开能令你快乐无憾”。写完后，她把纸放在显眼的地方，然后走进厨房，拿出早就买好的炭，放在铁盆里点燃。浓烟渐渐弥漫开来，呛得她咳嗽，可她却觉得很平静——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解脱，才能不再让女儿“讨厌”。

她躺在炭盆旁，闭上眼睛，脑海里最后浮现的，还是小时候刘颖牵着她的手，笑着说“妈妈，我们永远不分开”的样子。如果有下辈子，她想做个普通的母亲，想给女儿一个正常的家，想让女儿真真正正地快乐一次。

浓烟越来越浓，渐渐吞噬了她的身体，也吞噬了她这辈子所有的痛苦与遗憾。窗外的天渐渐黑了，出租屋里静得只剩下炭燃烧的细微声响，仿佛在为这个可怜的母亲，唱最后一支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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