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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并非虚空常见的冰冷死寂，而是能量彻底枯竭、希望近乎湮灭后，生命所能感受到的最深沉的虚无。
“方舟”残骸如同被掏空了内脏的巨兽尸骸，静静漂浮在浮岛边缘那片相对稳定的区域。外部，规则之海的喧嚣似乎暂时平息，远处那两个恐怖存在的战斗也不知是分出了胜负还是转移了战场，只留下被搅得天翻地覆的规则乱流，证明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浮岛本身也受到了波及，更多的裂隙蔓延开来，原本的稳定区域正在缩小，如同即将沉没的破船。
舰桥内，灯光彻底熄灭，只有几台依靠最后备用能源维持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微弱而固执的滴滴声，映照着几张苍白而绝望的脸。
雷刃躺在临时铺设的垫子上，重型切割器爆炸的冲击让他内脏受损，陷入了深度昏迷，呼吸微弱。阿杰靠坐在舱壁旁，低垂着头，身上那些规则侵蚀留下的诡异光斑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他紧握着匕首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伤痛还是无力。“教授”瘫坐在操作台前，眼镜碎了一片，眼神空洞地望着漆黑的主屏幕。“万机之主”的虚影几乎无法维持，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数据流光在接口处明灭不定，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陆沉渊半跪在中央，他的情况最为糟糕。秩序之力彻底枯竭，身体如同被掏空，强行引导“织网核心”与巨网共鸣的反噬，让他经脉欲裂，灵魂都仿佛布满了裂纹。但他依旧强撑着，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两团光芒。
左手，是那团从封印之地带出的“摇篮原型”。它只有拳头大小，光芒极其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但其散发出的、与“摇篮”同源却更加古老纯粹的秩序气息，如同沙漠中的一滴甘泉，微弱却真实。它不再传递痛苦的意念，只是静静地散发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茫然。
右手，是织命者破碎后残存的本源灵光。它更加微小，只有指甲盖大小，光芒微弱得如同夏夜萤火，连基本的形态都无法维持，只是一团混沌不清的、缓缓脉动的光点。陆沉渊能感觉到其中那熟悉意识的残留，但它太虚弱了，虚弱到连一个完整的意念都无法传递，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父亲的依赖与眷恋，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温热。
为了救出这团“摇篮原型”，他们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织命者破碎，生死未卜；队伍近乎全灭，弹尽粮绝；而他们依旧被困在这片绝地，身后可能还有随时会追来的猎犬。
值得吗？
陆沉渊看着手中这两团微弱的光芒，一个问题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为了一个陌生的、可能蕴含着秘密的“摇篮原型”，几乎葬送了所有，包括晚晴用生命换来的孩子……
一丝悔恨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他左手那团“摇篮原型”的光芒，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一段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抚慰与感激的意念，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他的意识：
“谢……谢……”
“同类……的……孩子……”
“它……未……逝……”
“需要……‘根源’……休养……”
“我……知道……路……”
这段意念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第一道微光，瞬间驱散了陆沉渊心中的阴霾与悔恨！
孩子未逝！还有救！而且，这团“摇篮原型”知道路？知道离开这里，或者前往能让织命者恢复的“根源”之路？
希望，从未如此刻这般，微小却真实地握在手中！
他立刻集中精神，试图与“摇篮原型”进行更清晰的沟通。但对方的意念太过虚弱，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只能传递出一些极其碎片化的信息：
“坐标……‘初始之芽’……”
“穿过……‘寂静帷幕’……”
“小心……‘编织者’的……视线……”
“时间……不多……”
“初始之芽”？“寂静帷幕”？“编织者”？
这些陌生的名词让陆沉渊眉头紧锁，但他牢牢记住了“摇篮原型”传递出的那份模糊的星图坐标感，以及那份紧迫感。
“它说了什么？”“教授”挣扎着凑过来，声音沙哑。
陆沉渊将“摇篮原型”传递的信息复述了一遍。
“初始之芽……寂静帷幕……”“教授”喃喃自语，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学者的光芒，“这些名词……我似乎在某个极其古老的、关于宇宙起源传说的禁忌文献碎片中看到过……传说，‘初始之芽’是第一个‘摇篮’诞生之地，也是所有秩序规则的源头……而‘寂静帷幕’，据说是隔绝‘已知’与‘未知’，保护‘初始之芽’的终极屏障……”
“至于‘编织者’……”“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传说中，那是凌驾于‘织命者’之上的存在，是真正编织宇宙命运之网的存在……如果它真的存在，并且注意到了我们……”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他们似乎卷入了一个远比对抗收割者议会更加古老、更加恐怖的漩涡之中。
但此刻，他们别无选择。
“能源……还剩多少？”陆沉渊问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力量。
“维生系统备用能源……最多还能支撑标准时间……五天。”“万机之主”微弱地回应。
五天！他们必须在五天内，修复“方舟”至少基础的航行能力，并抵达“摇篮原型”指示的坐标区域！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陆沉渊看向手中那两团微弱的光芒，又看了看身边伤痕累累、却依旧没有放弃的同伴。
他轻轻将织命者的本源灵光，小心翼翼地贴近自己的胸口，用自己残存的生命力和意志温暖着它。然后，他将“摇篮原型”的光团，轻轻放置在“方舟”唯一还能勉强运转的、用于分析规则结构的低功耗感应器上。
“修复舰船。”他站起身，尽管身体依旧摇摇欲坠，但眼神却重新变得锐利如刀，扫过雷刃、阿杰、“教授”和“万机之主”，“拆解所有非必要结构，集中一切可用资源，优先修复最低限度的推进器和导航系统。我们只有五天时间。”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舷窗外那片依旧危机四伏的规则之海和正在崩塌的浮岛上。
“回家。”
这一次，不是为了逃亡，而是为了……带着最后的希望，奔赴一场更加遥远、更加未知，却可能决定一切的——归途。
（第170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