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在阿青身后合拢,将寨子夜晚残留的肃杀与喧嚣隔绝在外。屋内,只剩下柴火余烬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陈亮自己粗重却竭力压抑的喘息。他背靠墙壁滑坐在地,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刺入皮肉,却远不及心头那沉甸甸的“债务”带来的寒意。
“债,是要还的。命,是自己挣的。”
阿青平淡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像冰冷的锁链,将他暂时锁在了这苗寨方寸之地,也锁住了他原本急于逃离的脚步。这“债”,不仅仅是几碗汤药、几顿粗饭的银钱,更是阿青两次三番的救命之恩,是寨老网开一面的容留之情,是一份他必须偿还才能问心无愧、才能获得真正自由的人情枷锁。而“命”,则意味着他必须利用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喘息之机,尽快恢复实力,才有资格去谈“还债”,才有能力去面对寨外未知的杀机。
他艰难地挪到火塘边,用木棍拨开灰烬,露出底下暗红的炭火,添了几根干柴。橘红色的火苗重新蹿起,驱散了些许寒意,也映亮了他苍白汗湿的脸。左肩和肋下的伤口在方才的压制和反噬下再次崩裂,鲜血浸湿了阿青新换的干净布条,带来一阵阵尖锐的抽痛。但他此刻顾不上了。
当务之急,是重新稳固对怀中那三件邪物的压制。主祭的目光和寨外的邪灵冲击,如同在滚油里泼了冷水,让原本被药力暂时安抚的龟甲等物再次变得躁动不安。那冰寒刺骨的邪意如同附骨之疽,不断试图侵蚀他的经脉心神。
他盘膝坐好,再次运转“水息敛魂术”,这一次,他结合方才冒险施展“清音破妄”的感悟,对真气的操控更加精细。他不再试图强行驱散或全面压制那阴寒邪气——那如同用身体去堵决堤的洪水,徒劳且危险。而是效仿大禹治水,以“导”为主。
他将灵觉化作最细微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去“聆听”龟甲内部那古老邪灵如同沉睡巨兽打鼾般的低沉搏动,去感知邪笛散发出的尖锐混乱的波动,去体会兽皮册子上那引导人走向疯狂的意念涟漪。在“清虚之瞳”的辅助下,这三种邪物的能量频率特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然后,他引导体内那缕精纯的《玄音谱》真气,不再与之硬碰硬,而是模拟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安抚”和“疏解”意味的频率波动,如同最灵巧的手指,轻轻拨动那邪气波动中相对“平缓”的节点,引导其狂暴的能量稍稍平复,如同安抚受惊的野兽。同时,他将大部分真气用于加固自身经脉的壁垒,如同修筑堤坝,将邪气的侵蚀限制在最小范围。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需要绝对的专注和精准的控制。汗水不断从他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身下的干草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因为他发现,这种方法虽然缓慢,效果却比强行压制要好得多!邪物的躁动确实在一点点平息,虽然远未到驯服的地步,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冲击他的心神防线。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窗外,寨子彻底沉寂下来,唯有风声呜咽。不知不觉,东方天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当天光透过木板缝隙照射进来时,陈亮缓缓睁开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浑身虚脱,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沉稳。一夜的煎熬并非全无收获,他对真气的掌控、对邪物特性的理解,以及对《玄音谱》“以音御气”的奥义,都有了新的体会。更重要的是,怀中的邪物暂时被稳住,为他赢得了宝贵的恢复时间。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阿青端着热气腾腾的粥碗和一小碟咸菜走了进来。她看到陈亮虽然憔悴但眼神清明的样子,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将食物放在小木桌上。
“吃东西。”她言简意赅。
“多谢。”陈亮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一阵头晕眼花,险些栽倒。
阿青伸手扶了他一把,触手冰凉且瘦骨嶙峋。她皱了皱眉,没说什么,等他站稳便松开手。“你的伤,比想的重。光是养,不够。”
陈亮苦笑一下,端起粥碗,温热的口感顺着食道滑下,带来些许暖意。“我明白。阿青姑娘,那‘三色堇’和‘鬼哭藤’,究竟是什么?何时去采?”他必须尽快了解这笔“债务”的具体内容。
阿青在火塘边坐下,拿起一根细柴拨弄着火炭,火光在她平静的脸上跳跃。“三色堇,长在黑水潭深处的淤泥里,花瓣分三色,日出时开花,一刻钟后凋谢,采摘时不能见铁器,需用玉片或蚌壳。潭水有毒,水下有吸血蚂蟥和毒蟾。”
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去哪里摘棵野菜,但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鬼哭藤,长在寨子后山背阴的绝壁上,藤蔓坚韧如铁,叶片边缘有锯齿,碰一下就能割开皮肉。藤蔓缠绕的地方,常有‘影爪猴’栖息,那种猴子速度极快,爪子锋利,带毒,喜欢抠人眼珠。而且,那片悬崖常年有瘴气,吸入过多会产生幻觉,自己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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