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唢呐 第12章 蛊寨微光

黑暗。粘稠、冰冷、令人窒息的黑暗。

意识如同沉入万丈深海，被无数双冰冷的手拉扯、撕拽。耳边是无数怨魂的尖啸、诅咒的低语，还有龟甲上那点暗红如心脏般搏动的沉闷回响。邪笛的阴寒、册子的疯狂、以及唢呐微弱的悲鸣，在识海中搅成一团混沌的漩涡，要将他彻底吞噬。

我是谁？我在哪里？

陈亮感觉自己正在碎裂，意识像风中的残烛，随时会熄灭。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凉的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悄然渗入这片混沌的黑暗。这气息带着泥土的腥气、草药的苦涩，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充满生机的韵律，轻轻拂过他近乎崩溃的心神。

好舒服……

他本能地追逐着那一丝清凉，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混乱的嘶吼和冰冷的触感似乎被稍稍驱散了一些，意识凝聚起一丝微光。

痛……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尤其是左肩和肋下，火烧火燎。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挣扎，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光线刺入眼中，带着晕眩感。他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低矮、昏暗的木屋。墙壁是用粗大的原木搭建，缝隙里糊着泥巴，屋顶铺着茅草，有细微的光线从缝隙漏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柴火烟味，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檀香又混合着奇异花草的香气。

他躺在一张铺着干草和兽皮的硬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粗糙但厚实的土布被子。伤口被重新包扎过，用的是一种墨绿色的、散发着清凉气味的草药膏，疼痛减轻了不少。

这是哪里？谁救了他？

他尝试动弹一下，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尤其是右腿，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

“莫动。”

一个清冷、带着浓重口音的女子声音在身旁响起。

陈亮猛地转头，因为动作太快，又是一阵头晕眼花。他这才看到，床边的矮凳上，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一身靛蓝色、绣着奇异花纹的土布衣裙，颈上戴着沉甸甸的、刻有鸟兽图案的银项圈。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轮廓分明，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像山涧里的清泉，但眼神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审视。她手里正捣着一个陶罐里的草药，动作不紧不慢。

是山里的苗人？还是其他少数民族？陈亮心中警惕稍减，但并未完全放松。这少女的气息很奇特，不像普通人，带着一种山林般的野性和灵性。

“是……是你救了我？”陈亮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少女停下捣药的动作，抬眼看着他，目光清澈而直接：“你在后山鬼见愁摔下来了，差点喂了野狼。我采药路过，把你背回来的。”她的官话有些生硬，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鬼见愁？看来自己滚落的地方很险峻。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陈亮挣扎着想坐起来行礼，却被一阵剧痛逼得躺了回去。

“讲了莫动。”少女皱了皱眉，放下陶罐，拿起旁边一个竹筒，递到他嘴边，“喝水。”

竹筒里是清冽甘甜的山泉水。陈亮也顾不得许多，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干涸的喉咙总算舒服了些。

“我……我的东西……”他第一时间想起那三件要命的邪物和唢呐。

少女指了指床脚一个旧背篓：“你的破烂都在里面，没人动。”她的语气平淡，似乎对那些东西并不感兴趣。

陈亮稍稍安心，但心中的疑虑更重。这少女独自一人住在深山？她看到自己怀里的邪物，难道不觉得奇怪？不害怕？

“这里……是哪里？”他试探着问。

“黑苗寨。”少女简短地回答，继续捣她的药，“离黑水镇有两天山路，外面的人很少来。”

黑苗寨……果然是与世隔绝的苗寨。陈亮心中稍定，这里或许能暂时躲藏。但他立刻又想到追兵，急忙问道：“姑娘救我时，可曾看到其他人？有没有人追我？”

少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深邃：“有脚印，很杂，往山那边去了。”她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他们好像找错了路。”

陈亮长舒一口气，看来暂时安全了。但斗笠人势力庞大，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

“你惹了很麻烦的人。”少女突然说道，语气肯定，不像询问。

陈亮心中一凛，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是。很大的麻烦。姑娘救命之恩，陈某没齿难忘，但此地不宜久留，我怕连累你。等我伤好些，立刻离开。”

少女却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你的伤，没半个月好不了。现在出去，死路一条。”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陈亮脸上，似乎能看透他内心的焦灼，“而且，你身上的‘东西’，很邪门。它们在吃你的精气神。”

陈亮浑身一震，猛地看向少女！她果然看出来了！而且说得如此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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