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在标注为“靖海礁”的海域稍作休整,补充淡水,修复轻伤船只后,借着渐趋稳定的西南季风,继续向西北方向航行。海图上的标记愈发稀疏,航行更多依赖星辰与经验丰富的向导。海水愈发深邃蔚蓝,天际线处偶尔出现的海鸟,预示着陆地将近。
十余日后,了望塔上传来激动得变调的呼喊:“山!好高的山!是狮子山!我们到锡兰了!”
众人涌上甲板,极目远眺。只见海天相接处,一座雄伟高耸的山峰轮廓逐渐清晰,峰顶云雾缭绕,宛若仙境。根据海图与向导确认,那便是锡兰岛(斯里兰卡)的圣山——亚当峰(Samanalakanda),亦被华人称为狮子山。山峰的出现,意味着他们终于抵达了印度洋航线上至关重要的中转站,也是传说中的佛国圣地——锡兰。
“传令各船,升旌节,鸣礼炮,整肃军容,缓速靠近伽尔(Galle)港!”萧景珩立于舰桥,沉声下令,眼中难掩一丝激动。锡兰,是前朝三宝太监郑和七下西洋时多次驻跸的重要据点,盛产宝石、香料,更是连接东西洋贸易的十字路口。能否在此地顺利立足,对后续航程至关重要。
舰队在引水船的引导下,缓缓驶入位于锡兰岛南端的天然良港——伽尔港。港口规模宏大,湾阔水深,可泊巨舰。岸上,风格独特的佛塔、清真寺与充满异域风情的民居错落有致,码头上聚集着各种肤色的商人、水手,可见此地商贸之繁盛。大明舰队的到来,再次引起了轰动。
锡兰国王(科提王国国王维罗·巴拉格勒姆巴胡七世)显然早已通过沿海哨所得知消息,派出了等级颇高的王室大臣率仪仗队到码头迎接。仪式虽隆重,但萧景珩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态度相较于满剌加、须文答剌,多了几分矜持与审视。毕竟,锡兰国力不弱,且地处要冲,与印度大陆诸邦、阿拉伯世界乃至初步渗透的葡萄牙人都有联系,并非寻常藩属。
安顿下来后,萧景珩依礼前往王国都城科提(Kotte)拜会国王。沈清辞依旧以文书身份随行。王宫建于湖畔,林木葱郁,充满热带风情。国王年约四旬,面容睿智,目光深邃,身着华丽的传统服饰,接见礼仪周全,却透着一种不卑不亢的气度。
通事流利地转译着双方言辞。萧景珩呈上国书与厚礼,重申大明皇帝安抚藩属、畅通海路之意。国王表示欢迎,盛赞天朝物阜民丰,但对萧景珩提出的设立常驻市舶司机构、规范贸易管理的建议,并未立即表态,只言“此事关乎国计民生,需与群臣细细商议”。
“陛下,”萧景珩不急不躁,转而问道,“本官听闻,近年来有西番佛郎机人船只在贵国海域活动频繁,甚至偶有滋扰商船之事,不知是否属实?”
国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叹了口气:“不瞒钦差,确有此事。佛郎机人船坚炮利,性情彪悍,不仅在海上来去自如,近来更是在印度西岸强占了一些港口,其势日盛。彼等亦曾遣使来我锡兰,要求通商特权,甚为无礼。本王秉持和平,不愿轻启边衅,然其威胁,确如芒刺在背。”
“陛下宽仁。”萧景珩颔首,“然,豺狼之性,贪得无厌。我朝陛下遣本官巡弋西洋,亦有靖海安民之责。若佛郎机人敢犯锡兰,我大明水师,定当施以援手。”
国王目光微动,沉吟片刻,道:“天朝厚意,本王感激。只是……佛郎机人毕竟远来,其心难测。且我锡兰与印度大陆诸邦、乃至天方(阿拉伯)世界,贸易往来密切,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言语间,透露出在各大势力间寻求平衡的艰难。
会谈未能取得实质性突破,但至少建立了沟通渠道。返回伽尔港驻地后,萧景珩与沈清辞仔细分析了形势。
“锡兰王态度暧昧,既想借我朝之力制衡佛郎机人,又怕过于亲近而得罪其他势力,更不愿我朝势力过度深入,影响其独立。”萧景珩蹙眉道,“此地局势,比满剌加更为复杂。”
“世子爷所言极是。”沈清辞轻声道,“妾身观察,锡兰贵族与僧侣阶层势力强大,国王亦需平衡国内各方利益。我们需耐心周旋,寻找突破口。或可从贸易入手,展现诚意,惠及当地,渐次赢得信任。”
“嗯。”萧景珩点头,“明日便开始与当地商人接触,公平交易,采买所需物资,尤其是宝石、肉桂、象牙等特产。同时,让通事暗中打听佛郎机人在此地的具体活动,以及锡兰国内各方势力的倾向。”
接下来的日子,明军舰队严格遵守纪律,与当地民众公平交易,所需物资照价购买,军纪严明,秋毫无犯,逐渐赢得了港口官员和商民的好感。沈清辞则通过威远镖局早年布下的暗线,以及主动结交的一些华商和当地有影响力的中间人,悄无声息地收集着情报。
一日,沈清辞在拜访一位久居锡兰的华商首领时,偶然听闻一个消息:佛郎机人的代表近日频繁出入一位手握重兵的锡兰西部省督的府邸,似有密谋。而这位省督,素与科提国王不甚和睦,且有传言其与印度大陆上的某个敌视葡萄牙的土邦有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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