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茶事案 第26章 万魂归真解茶谜

茶天通道的光柱贯通天地，将汴京的夜空照得恍如白昼，星月为之失色。

那株青铜树心的血色结晶不断搏动，恍若一颗巨大的心脏，葛洪的虚影在光柱中若隐若现，那声叹息般的“痴儿”悠悠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个人心底，带着无尽的苍凉与慈悲。

赵令渊俯身扶起昏迷不醒的真贵妃，但见她手中紧攥的那半张丹方正在微微发光，展开细看，上面记载的不仅是移魂茶解药，更有一幅奇特的经络图，旁注小字：“万魂归宗”之法。

“我明白了……”沐柔凝视那光柱，忽然眼眸一亮，“葛祖并非在谴责，而是在指点迷津！”

她当即闭目凝神，以守树人秘法细细感应青铜树，片刻后睁眼，面露惊异：“树心结晶虽显血色，内里却流转着极为纯净的茶魄能量！葛云衣的万魂茶术阴差阳错，竟误打误撞地彻底打通了天地茶脉，反而让沉睡已久的上古茶魄苏醒了！”

此刻的汴京城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那些被葛云衣分魂附体的百姓静静站立，如泥塑木雕，眼中茶形光芒明灭不定，仿佛千万个独立的灵魂正在那茶色光芒下挣扎喘息。

兰澈紧急调派茶帮弟兄，手持长棍，低声吆喝着维持秩序，将茫然的人群分隔开来，以免发生踩踏。

苏砚青穿梭其间，仔细观察，忽发现一个惊人现象：所有分魂者虽僵立不动，手指却在无意识地微微颤动，重复着冲泡茶叶的动作，且那手法精准流畅，与葛派茶术的繁复诡谲截然不同，反倒更似陆羽《茶经》所述的“自然流”真意！

赵令渊将真贵妃妥善安置于一旁软榻，急步登上虹桥高处，俯瞰全城。

但见七口古井喷涌出的茶泉并未落下，反而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光芒闪烁的巨网，每一个节点都隐隐对应着一个下方的分魂者。

他心中一动，忙取出《茶经》真迹铺在桥栏之上。

经书遇茶泉氤氲雾气，纸页上竟渐渐显现出前所未见的内容——竟是葛洪以朱笔对陆羽茶道所作的大量评注：“羽兄所言极是，茶道贵真。然世人愚昧，沉溺表象，需以奇术引之，方能窥见真谛。”

“原来葛、陆二人并非后世所传那般对立！”赵令渊抚卷，恍然大悟，心头如拨云见日，“葛洪是以术为引，导人见道；而陆羽则是直指本心，以道御术！路径虽异，殊途同归！”

他立即转身，对桥下众人高声吩咐：“快！速速收集汴京市面上百家茶铺的茶叶来，越是普通、越是家常的越好！”

与此同时，皇宫方向异变再生。

只听得轰隆巨响，延福宫竟骤然倒塌，砖石瓦砾飞溅，露出其下隐藏的一个巨大无比的茶炼丹炉——炉身刻满古老符咒，炉火纯青，这才是真正的茶天通道核心！

徽宗皇帝独立于炉前，双目已被炽烈的茶光完全充斥，手中捧着半部《葛氏茶典》，正一字一句，吟诵着召唤茶魂的古老咒文，声调平板却蕴含着诡异的力量。

张怀民率兵及时赶到，却被一道无形的茶色光障阻挡在外，刀剑劈砍上去，只激起阵阵涟漪。

老臣须发皆张，扑跪在地，悲声疾呼：“陛下！陛下醒醒！莫要被妖术所惑啊！”

徽宗闻声，缓缓侧头，竟发出一串不似人声的冷笑：“朕乃茶天选中的真龙！尔等凡夫，安知天命！”

龙袍翻飞间，心口处的衣襟散开，赫然露出一个茶叶形状的烙印，正幽幽发光——竟是葛云衣早已种下的帝王茶蛊！

千钧一发之际，真贵妃悠悠转醒。

她挣扎坐起，目光落在丹方背面若隐若现的几行小字上，细细读罢，忽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祖父……您终究……终究还是后悔了……”

原来那丹方背面，竟是葛长青以血书就的忏悔书，详细记载着他当年察觉葛云衣欲篡改茶道真意、堕入魔途时，内心如何痛苦挣扎，又如何暗中研究，留下这逆转之法的过程。最后一行字，更是触目惊心：“云衣非我亲生，乃三十年前南海祭茶时，自茶魔洞府所得之灵胎化身！”

众人尚未从这惊天秘闻中回过神，青铜树方向又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只见葛洪的虚影骤然凝实，宛如真人降世，袍袖一挥间，洒落万千纯净温润的茶光。

被附体的百姓们纷纷软倒在地，额间飘出缕缕茶色光点，如百川归海般汇向树顶，逐渐凝聚成葛云衣清晰的身影——她竟想借此茶天通道完全开启之机，掠夺万千魂力，真正成就那虚无缥缈的茶神之位！

赵令渊却于此危急时刻显露出异乎寻常的镇定。

他指挥众人将方才收集来的、堆积如山的普通茶叶尽数铺满虹桥桥面。

“茶道之本，从不在高渺之处，而在这人间烟火之中。”他声音沉静，取出火折，亲手点燃了茶叶。

霎时间，并非异香，而是那种最寻常、最亲切的炊烟般的茶香弥漫开来，笼罩全城。

令人惊奇的是，这平凡无奇的烟火气，竟让那通天彻地的茶天光柱开始剧烈波动，明灭不定！

葛云衣在空中发出尖锐刺耳的厉啸：“愚昧！竟以凡尘污秽之气对抗无上天道！”

她纤手引动，一道粗壮如柱的幽暗茶雷自光柱中分裂而出，挟毁灭之势狠狠劈向虹桥。

然而，桥下那些已然苏醒、神智渐清的百姓们，竟自发地举起家中带来的茶碗、茶壶，甚至是粗陶大碗，将内中或浓或淡的茶汤奋力泼洒向空中。

万千茶汤水珠相连，竟在虹桥上空瞬间形成了一道波光粼粼、散发着百般茶香的光幕，硬生生挡住了那致命一击！

“看到了吗？”赵令渊昂首向天，声如金石，字字清晰，“这才是真正的、源于人心的茶道之力！非为掌控，而为分享；非为独尊，而为共生！”

他取出真贵妃所赠的那枚珊瑚珠，运力将其投入下方百姓组成的茶阵之中。

珠落阵心，骤然迸发出璀璨蓝光，其中竟浮现出鲛人王威严而慈祥的影像，宏大的声音响彻天地：“葛祖曾言，茶道之极，海陆相济，百川归源。”

话音落下，影像化作漫天晶莹温润的珊瑚雨点，纷纷扬扬落下，巧妙地中和着空气中狂暴凌厉的茶煞之气。

葛云衣终于显露出慌乱之色。

她尖啸着，不顾一切地强行催动全部力量，欲将下方所有人顷刻炼化为无知无觉的茶傀。

便在此时，一直僵立炉前的徽宗忽然发出一声痛苦呻吟，踉跄倒地，心口那茶叶形状的蛊虫竟破皮而出，振翅飞起——那是一只通体剔透、却散发着邪恶气息的茶叶形怪虫！

原来真贵妃早已暗中将部分解药混入官家日常饮用的御茶之中，此刻终于彻底发作，逼出了这罪魁祸首。

那虫蛊发出刺耳尖叫，竟不飞向别处，反而直扑空中葛云衣的身影，开始疯狂反噬其主。

葛洪的虚影再次发出一声深沉叹息，缓缓抬手，遥遥一指，便将那剧烈挣扎的虫蛊摄入手中：“痴儿，尔本是我当年炼丹时一缕求而不得的执念所化，误落凡尘，酿此大祸，今日……当归矣。”

话音落下，虚影与虫蛊同时没入青铜树心那血色结晶之中。

结晶顿时光华大放，柔和而磅礴，于空中投射出葛洪留下的最后箴言，每个字都熠熠生辉：

“茶道非道，人心为道；茶天非天，百姓为天。”

浩瀚光华过后，葛云衣悬浮在空中的身影渐渐淡去，扭曲的面容首次露出了一丝属于人类的茫然与清明，她低头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喃喃道：“原来我……从来就不是……人……”

最终，她彻底消散，化作无数翠绿的茶叶，纷纷扬扬飘落全城，每一片叶子上都仿佛带着一滴释然却悲凉的泪痕。

茶天通道的光柱缓缓收敛、关闭，夜空复归宁静。

被附体的百姓们相继苏醒，揉着额角坐起。

奇怪的是，所有人都清晰地记得被附体时的种种感受，心中却无半分怨恨后怕，反而觉得经此一遭，心境前所未有的澄明透彻。

更有人惊喜地发现，自己竟于昏迷中无师自通地掌握了几手精妙的茶道技艺！

数日后，徽宗于病榻前召见赵令渊，面色憔悴，黯然道：“朕误入歧途，为妖邪所乘，险些酿成倾天大祸，实乃德不配位。”

他当即下旨颁布罪己诏，公告天下，并欲赐予赵令渊“茶圣”尊号，总领天下一切茶事。

然赵令渊躬身婉拒：“陛下，茶之道，在民不在官，在真不在名。臣只求于汴京设一‘真茶书院’，传习茶道本真，使此技此德，惠泽百姓，不至再入歧途。”

徽宗叹其志，准其所奏。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然沐柔在小心收敛葛云衣所化的那些茶叶时，发现其中一片格外不同——其叶脉并非天然生成，反而隐隐构成一幅陌生的山川地图，一旁还有极小标注：“葛祖飞升处”。

而苏砚青在协助修补受损的青铜树时，更于树心深处一道隐秘裂隙内，发现了半枚温润剔透的玉钥，其上古篆清晰：“茶源”。

是夜，月华如水。

赵令渊独坐案前，再次面对那部已然恢复古朴的《茶经》真迹。月光洒落纸页，经书最后竟又缓缓浮现出一行飘逸的小字：“茶道无尽，源在昆仑。”

他正凝神细思，窗外忽然传来三声轻叩。

推窗一看，那个神秘的卖茶翁又悄然而至，眼中熟悉的茶色光芒依旧，咧开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下一站，昆仑山？”

不待回答，他将一个粗布小包抛入窗内，转身哼着俚俗的小调，悠然消失在夜色深处。

赵令渊解开布包，里面并无茶叶，只有一把冰冷湿润、沾着遥远雪山气息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