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的朱砂 第18章 余烬未熄暗流涌

苏将军倒台的余波，像投入湖面的巨石，在朝堂上激荡了整整半月。

那些曾依附苏家的官员被连根拔起，三司会审日夜不休，从边关私藏的兵器库到京中隐秘的银号，一桩桩罪证被翻出，桩桩都足以让苏家万劫不复。苏清沅在皇家寺庙削发为尼的消息传来时，林晚意正在给萧彻换药，他左臂的伤口刚拆了线，狰狞的疤痕像条蜈蚣爬在皮肉上，触目惊心。

“她终究是选了最难的路。”林晚意蘸着药膏的手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

萧彻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语气平静：“对她而言，或许是唯一的路。”苏家满门获罪，唯有她以“赎罪”之名避世，才能保得一命，也算是陛下留的最后一丝情面。

正说着，墨竹捧着卷宗进来，脸色凝重：“殿下，五皇子那边有动静了。”他将一本账册放在桌上，“这是从苏家银号抄出来的，上面记着近三年五皇子从苏家支取的银子，足足有五十万两，用途不明。”

林晚意翻开账册，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每一笔往来，最后一页的签名是赵谦的私印，盖得工工整整。她指尖划过那些数字，心头微凉：“五十万两，足够养一支私兵了。”

萧彻的手指在账册上敲了敲：“查他最近与边关的往来。”

“已经查了。”墨竹递上另一张纸条，“五皇子上个月派了个亲信去了北境，说是采买皮毛，可那亲信的父亲，是前几年被苏家打压的边关副将。”

林晚意和萧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北境是苏家旧部盘踞之地，苏将军倒台后，那里的兵权暂时由陛下指派的老将接管，却始终暗流涌动。五皇子在这个时候派人去北境，绝非采买皮毛那么简单。

“看来，他是想接手苏家在北境的势力。”萧彻道，“苏将军虽倒，那些旧部却未必甘心，五皇子许以重利，难保不会有人动心。”

林晚意合上账册：“我们得比他快一步。”

三日后，萧彻以监国之名，奏请陛下派钦差巡查北境，名为安抚军民，实则清查苏家旧部。陛下准了，而钦差的人选，萧彻举荐了林晚意的父亲，太傅林文渊。

“岳父刚正不阿，又与苏家无涉，由他去最合适。”萧彻对林晚意解释道，“北境苦寒，我本不想让岳父奔波，可这事关重大，只能委屈他了。”

林晚意明白他的考量。父亲不仅清正，更在文官中威望极高，由他去北境，既能稳住局面，又能避免被五皇子扣上“铲除异己”的帽子。她点了点头：“我去跟父亲说。”

林太傅接到旨意时，正在书房临摹《出师表》。听完女儿的话，他放下笔，看着宣纸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个字，沉默了半晌：“彻儿想得周全。北境是国之门户，绝不能落入奸人之手。”他顿了顿，看向林晚意，“只是京中……你们要当心。我们走后，五皇子怕是会更放肆。”

“父亲放心。”林晚意道，“萧彻已经安排好了，府里加了三倍人手，作坊那边也有暗卫盯着，不会有事的。”

送走父亲的车队那天，林晚意站在城楼上，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消失在官道尽头，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北境千里之遥，父亲年事已高，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而京中的风雨，才刚刚开始。

果然，林太傅离京不到十日，五皇子就动了手。

先是内务府突然发难，说七皇子府作坊送的屏风上刻的花纹“暗含诅咒”，将一批刚送进宫的物件全部退回，还罚了三个月的俸禄。接着，都察院的御史联名上奏，弹劾萧彻在处理苏家旧案时“徇私枉法”，包庇了几个曾对他有恩的小吏。

这些手段虽算不上致命，却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搅得人不得安宁。林晚意知道，这是五皇子在试探，也是在向所有人传递信号——萧彻这个监国，他没放在眼里。

“不必理会。”萧彻将那些弹劾的奏折堆在一旁，专注地看着北境送来的军报，“他越是跳得高，越说明心虚。”

林晚意却放不下心。她看着萧彻日渐消瘦的侧脸，眼下的青黑一天比一天重，知道他看似从容，实则夜夜难眠。北境的消息迟迟未到，京中的压力越来越大，五皇子的动作也越来越明显，甚至开始拉拢那些原本中立的宗室。

这日傍晚，林晚意正在核对作坊的新订单，青禾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捏着一张揉皱的纸条：“王妃，这是暗卫从北境传回来的，说……说太傅大人的车队在半路被劫了！”

“什么？！”林晚意猛地站起身，纸条从手中滑落，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遇袭，太傅失踪，疑是北境旧部所为”。

她眼前一黑，差点栽倒，扶住桌沿才稳住身形：“不可能……父亲的车队有亲兵护送，怎么会被劫？”

“暗卫说，对方早有准备，设了埋伏，用的是苏家旧部的旗号。”青禾带着哭腔，“现在北境乱成一团，根本查不到太傅大人的下落。”

林晚意的手止不住地发抖。父亲失踪了？被苏家旧部劫走了？可那些旧部怎么会知道父亲的行踪？除非……是五皇子的人通风报信！

“萧彻呢？他知道了吗？”

“殿下在宫里议事，我已经让人去报信了。”

林晚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父亲失踪，必然是五皇子的阴谋，想借此逼迫萧彻在北境动手，好坐实他“滥用职权”的罪名。

“备车，去五皇子府。”她道。

“王妃，不可！”青禾连忙拉住她，“五皇子现在巴不得您去找他，这分明是陷阱！”

“我知道是陷阱。”林晚意眼神冷得像冰，“可现在能最快找到父亲下落的，只有他。”她要去看看，这个口口声声“贤德”的皇子，到底能狠到什么地步。

五皇子府的门开得异常顺利。赵谦正在花园里赏花，见林晚意进来，故作惊讶地放下茶杯：“七弟妹？稀客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是萧彻有什么事？”

林晚意没心思跟他虚与委蛇，开门见山：“我父亲在北境遇袭失踪，五哥想必知道些什么。”

赵谦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太傅遇袭？竟有这种事？七弟妹放心，我这就让人去查。”他说得冠冕堂皇，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不必了。”林晚意看着他，“五哥若是想谈条件，不妨直说。要我做什么，才肯放了我父亲？”

赵谦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笑了起来：“七弟妹果然聪明。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请七弟妹帮个小忙。”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萧彻手里不是有苏将军私藏兵器的账册吗？我要那份账册的副本。”

林晚意心头一震。他要那份账册做什么？难道想借此要挟北境的苏家旧部？

“那账册是呈给陛下的证物，我怎么可能有副本？”

“七弟妹说笑了。”赵谦挑眉，“萧彻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不留后手？只要你把副本给我，我保证，三日内，太傅大人就能平安回京。”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威胁，“若是不然……北境的风雪可大得很，太傅大人年事已高，怕是熬不过去。”

林晚意看着他脸上虚伪的笑容，只觉得一阵恶心。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七弟妹不再考虑考虑？”赵谦在身后喊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林晚意没有回头。她知道，从她踏入五皇子府的那一刻起，这场博弈就已经没有退路。

回到府里时，萧彻已经回来了，正站在书房里，手里捏着那张暗卫传回的纸条，脸色阴沉得可怕。见林晚意进来，他快步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你去哪了？我让人到处找你。”

“我去见赵谦了。”林晚意道，“他要苏将军兵器账册的副本，才肯放父亲回来。”

萧彻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你答应了？”

“没有。”林晚意摇头，“但我知道，他不会伤害父亲，至少现在不会。他要的是账册，是北境的兵权。”

萧彻沉默了片刻，走到书架前，从暗格里取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正是账册的副本。“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以防万一。”他看着林晚意，“你想怎么做？”

“给他。”林晚意道，“但不能就这么给他。我们要让他相信，这是我们‘被迫’交出去的，还要让北境的人知道，是他赵谦在背后搞鬼。”

萧彻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想怎么安排？”

“你明日在朝堂上‘无意’透露账册副本的存在，就说担心正本丢失，特意抄了一份备份。然后……”林晚意凑近他，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萧彻听完，点了点头：“可行。只是这样一来，你会被卷进来。”

“我们是夫妻，本就该一起面对。”林晚意握住他的手，“父亲是我的软肋，也是你的软肋，赵谦既然敢打他的主意，我们就不能让他得逞。”

窗外的月色透过窗棂，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带着一丝清冷的光。林晚意知道，交出账册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北境的风雪，京中的暗流，还有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都在等着他们。

但她不怕。只要萧彻在身边，只要他们还能这样并肩而立，再深的黑暗，也终会迎来光明。

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赵谦要账册的真正目的，远比她想的更可怕。那份看似普通的账册里，藏着一个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秘密，而她和萧彻，即将被卷入这场更大的风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