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少年行 第32章 风雨欲来

司徒信带来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缉武司督主曹无恩亲临三河镇，这意味着官方最强大的暴力机器已经将目光投向了这里，其威慑力远非之前那个银印缉捕可比。

房间内一时间落针可闻，连司徒晚平稳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空气仿佛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顾停云是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因消息带来的震动，目光沉静地看向司徒信：“司徒兄，曹无恩此人，以及‘铁刑卫’，你知道多少？”知己知彼，方能寻得一线生机。

司徒信脸色依旧难看，但见顾停云如此镇定，也勉强稳住了心神。他坐回椅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组织着语言：“曹无恩……此人是当今皇上极为倚重的酷吏，执掌缉武司近十年，手段狠辣，权势滔天。他本身武功深不可测，传闻已至化境巅峰，甚至可能触摸到了宗师门槛。其人心思缜密，行事果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落在他手中的江湖势力，轻则解散，重则满门覆灭。”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至于‘铁刑卫’，是缉武司最核心、最精锐的力量，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精通合击之术，配备精良，且对曹无恩绝对忠诚。他们出现，往往意味着……不死不休。”

化境巅峰！铁刑卫！这些词汇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们这群年轻人，实力最强的顾停云也才初入通脉境，如何能与这样的势力正面抗衡？

萧逐风轻轻合上千机扇，扇骨敲击掌心，发出规律的轻响，似乎在帮助自己思考。“曹无恩亲自前来，目标绝不仅仅是我们这几个‘小鱼小虾’。义庄之事，牵扯到影楼、活人祭祀、洪荒异兽，这已经超出了普通江湖仇杀的范畴，足以震动朝野。他此来，恐怕是要将影楼连同与之相关的一切，连根拔起。”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我们，或许只是他顺带要清理的‘障碍’或者‘证人’。”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不仅要面对影楼的暗箭，还要提防缉武司的明枪？”叶星澜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握着弓臂的手指却收紧了些。他不在乎敌人是谁，只在乎如何生存和完成任务。

“恐怕是的。”司徒信苦涩地点点头，“而且，以曹无恩的风格，他绝不会大张旗鼓地搜捕，更可能的是布下天罗地网，暗中调查，等待我们或者影楼露出破绽，然后一击必杀。三河镇，现在已成是非之地，龙潭虎穴。”

鲁小班在角落闷闷地插了一句：“那……水云庄还去吗？”他的问题很直接，却问到了关键。

去，风险倍增，可能自投罗网。不去，则可能错过了解影楼下一步动向的唯一机会，陷入更被动的局面。

顾停云沉吟片刻，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去，必须去。”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正因曹无恩来了，水云庄的私宴才更显重要。影楼和蒋坤必然也会更加警惕，但也可能因此露出更多破绽。这是我们了解对手，甚至……祸水东引的唯一机会。”

“祸水东引？”萧逐风挑眉，似乎明白了顾停云的意图。

“不错。”顾停云点头，“曹无恩的首要目标是影楼。如果我们能在水云庄找到确凿证据，证明影楼与蒋坤勾结，甚至找到与‘总坛’、‘紫袍’相关的线索，或许能借曹无恩之手，重创甚至铲除影楼在江南的势力。当然，这无异于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这个计划极其大胆，也极其危险。但眼下，他们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被动躲藏，迟早会被任何一方找到。

司徒信思忖良久，重重一拍大腿：“好！就依顾兄之言！风险虽大，但值得一搏！我立刻加派人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在三天内摸清水云庄的大致布局和守卫情况，并为诸位准备好绝对稳妥的身份！”

他看向顾停云，眼中充满了信任与决绝：“顾兄，潜入水云庄的具体行动，由你全权指挥。我司徒家在此地的所有资源，任你调动！”

“多谢司徒兄信任。”顾停云抱拳，随即看向其他几人，“诸位，接下来三日，我们需要做三件事。第一，尽快恢复状态，尤其是伤势和内息。第二，熟悉司徒兄提供的关于水云庄和可能出席人物的情报。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目光扫过众人，“我们需要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包括如何潜入、如何联络、如何获取情报、以及……最坏的情况下，如何撤离。”

众人纷纷点头，神情肃然。他们都知道，这将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虎口拔牙。

接下来的三天，陈记渔行后院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战时指挥部，气氛紧张而有序。

顾停云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坐调息。《太初归墟诀》在他体内运转不休，得益于这门古老功法的神异，他受损的经脉恢复速度远超常人，干涸的丹田也重新积聚起精纯的内力。他甚至开始尝试更精细地操控那微弱的归墟引力，不仅仅用于战斗干扰，更试图将其附着于自身，降低气息，模拟出类似鲁小班那种不起眼的状态，为潜入做准备。这无疑是对内力掌控的极高要求，每一次尝试都让他心神消耗巨大，但他乐此不疲。

叶星澜则在司徒信提供的、相对宽敞的后院空地上，反复练习着他的箭术。他没有使用珍贵的特制箭矢，而是用普通的竹箭。他练习的并非力量和准头，而是在各种模拟障碍下的快速瞄准与无声射击，以及如何利用环境隐藏弓弦的震动声。他的眼神越发锐利，动作越发简洁高效，如同一台为杀戮而生的精密器械。偶尔，他也会和司徒信派来的、擅长潜行与侦察的风媒好手交流，学习一些城市环境中隐藏与反追踪的技巧。

萧逐风则忙碌得多。他不仅要调理自己的身体，还要根据司徒信不断送来的、关于水云庄可能出现的各方人物信息，连夜赶制一些可能用到的特殊药物——不仅仅是毒药，更多是迷药、幻药、甚至能暂时改变人体气息的古怪药散。他的千机扇也被再次检查和加固，确保每一道机关都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他的脸色一直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仿佛这种极致的压力反而激发了他的潜能。

鲁小班几乎足不出户，埋头在他的工具堆里。根据司徒信手下冒死探听来的、关于水云庄外围巡逻和岗哨的零星信息，他设计并制作了几种小巧而实用的机关。有能发出特定频率声响、用于短距离示警的“鸣石”；有能释放微弱烟雾、制造小范围混乱的“迷障珠”；甚至还有利用磁石和机括原理、能够在一定距离内相互感应指向的简易“子母罗盘”，用于在复杂环境中保持联系。他的成果或许不如绝顶武功那般耀眼，却可能在关键时刻救人性命。

司徒信则展现了司徒家深厚的底蕴与能量。关于水云庄的地形图（虽然是粗略的）、明暗岗哨的大致位置、仆役护卫的轮换规律，甚至宴会上可能出现的几道主要菜肴清单，都被源源不断地送来。同时，他也准备好了四套毫无破绽的身份——他们是司徒家旗下一个小绸缎庄的伙计，奉命押送一批“特别”的锦缎前往水云庄，供宴会选用。这个身份不高不低，既能进入核心区域，又不会引起过多注意。

第三天傍晚，所有准备工作基本就绪。

众人再次聚集在厢房内，油灯的光芒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火焰微微晃动。

“明日辰时，我们随送货的队伍出发。”顾停云铺开那张粗略的水云庄地图，沉声道，“进入庄内后，我们四人需尽量分散，利用身份之便，尽可能探查以下几个重点：第一，蒋坤的核心活动区域，尤其是书房、密室可能所在；第二，是否有形迹可疑、不似寻常江湖客或商贾之人，可能是影楼成员；第三，留意庄内是否有特殊的机关布置或隐秘通道。”

他指向地图上的几个标记点：“鲁兄，你负责留意后厨、杂役房等区域，这些地方人员复杂，容易探听消息，也便于你布置一些小机关作为后手。叶兄，你眼力最佳，负责观察前院宴会场地及周边高处岗哨的布置。逐风，你心思缜密，擅长与人周旋，负责在中庭及宾客休息区域活动，看看能否从那些宾客的言谈中获取线索。我……”他顿了顿，“我会想办法靠近内院，寻找蒋坤的居所和书房。”

他看向众人，眼神锐利如刀：“记住，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搜集情报，确认影楼与蒋坤勾结的证据，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动手，更不可暴露身份。一旦得手，或者情况有变，以鲁兄的‘鸣石’为号，三短一长为紧急撤离，所有人立刻向庄外西侧那片密林汇合，司徒兄会在那里安排接应。”

每个人都凝重地点头，将计划牢记于心。

“还有，”萧逐风补充道，取出几个小小的香囊分给众人，“这里面是我特制的‘清心散’，能一定程度上抵御寻常迷香毒雾，贴身放好。另外，如果……如果谁不幸落入敌手，无力回天时，”他声音低沉下去，又取出三枚细小如米粒的蜡丸，递给顾、叶、鲁三人，“此物名为‘归尘’，咬破即生效，可免……酷刑折磨。”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沉重。这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顾停云默默接过蜡丸，感受到那微小物体上传来的冰冷与决绝。他将其小心收好，目光扫过同伴们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诸位，保重。”他沉声说道。

“保重。”众人低声回应。

夜色渐深，窗外万籁俱寂，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明日，等待他们的，将是未知的龙潭虎穴，和更加汹涌的暗流风暴。

第32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