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之河 第166章 牺牲与封印

突击艇如同被猎犬追逐的兔子，拖着能量逸散的尾迹，疯狂地冲回“寻迹者号”的腹部机库。舱门尚未完全闭合，减压程序还在进行，艇内刺耳的警报声和外部金属扭曲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奏响着死里逃生的急促乐章。

“医疗队！快！”雷克的吼声透过内部通讯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两名安保队员几乎是被拖出突击艇的，他们的防护服有多处被腐蚀的痕迹，面罩下的脸庞毫无血色，眼神涣散，显然在刚才的精神冲击中受到了重创，随舰医护人员立刻上前进行紧急处理和意识稳定。

许奕解开固定带，双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他深吸了几口经过净化的、带着熟悉气息的舰内空气，试图驱散肺腑间那仿佛萦绕不散的、属于古战场的冰冷与腐朽。他的太阳穴依旧在隐隐作痛，那深渊低语的余响如同跗骨之蛆，在意识的边缘徘徊。

“‘影’，数据完整性？”许奕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最关心的是那用巨大代价换来的成果。

“影”已经将便携存储设备接入了舰船主系统，手指在虚拟屏幕上快速滑动，进行着初步的校验。“核心蓝图数据包完整，加密等级极高，需要‘归墟’权限配合破解。战斗记录和眷族分析数据部分损坏，但关键信息大多得以保存。我们……成功了。”即使以“影”的冷静，此刻的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如释重负。

成功了。这三个字让舰桥内所有关注着这次行动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沉重。他们成功了，是因为那个未知的、坚守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蚕茧”意识，在最后时刻选择了自我牺牲式的爆发，为他们争取了逃生的机会。

那决绝的秩序之光与最终被灰色潮水吞没的景象，烙印在每一个亲眼目睹者的脑海中。

“立刻将数据传回总部最高权限数据库，”许奕下令，同时看向李舰长，“舰长，立刻脱离当前坐标，这片空域太危险了。”

“明白，正在计算安全跳跃路径……”李舰长的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呜——！！！

凄厉的、远超之前的最高级别警报瞬间响彻全舰！红色的警示灯将整个舰桥染成了不祥的血色！

“检测到大规模现实结构崩塌！”埃琳娜博士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以上古旗舰残骸为中心，时空曲率正在指数级飙升！引力陷阱！是陷阱！那片遗迹本身就是一个不稳定的炸弹，我们的闯入加速了它的崩溃！”

主屏幕上，原本就支离破碎的古战场遗迹，此刻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开始大面积地向内坍缩！那些凝固的残骸、扭曲的空间褶皱，连同那片区域的物理法则本身，都被一股无形的、恐怖的力量拖拽着，涌向旗舰残骸所在的那个“奇点”！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坍缩的中心，那片浓郁的、代表着“虚无之潮”污染的灰色，非但没有被时空崩塌所摧毁，反而如同被注入了能量般，变得更加活跃、更加深邃！并且，开始沿着崩塌的时空结构，如同病毒般向外蔓延！

“是那些阴影生物！它们被惊动了，并且……它们在利用时空崩塌作为跳板，试图扩散！”阿里教授惊恐地看着传感器上传来的、那灰色污染沿着时空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的可怕景象。

“引擎过载！无法摆脱引力陷阱！”李舰长拼命推动着操控杆，额头上青筋暴起，“我们离崩塌中心太近了！”

“寻迹者号”剧烈地颤抖着，舰体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被无形的巨手捏碎。外部护盾的能量读数如同雪崩般下跌。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刚刚脱离虎口，却又陷入了更恐怖的绝境！一旦被卷入那时空崩塌的奇点，或者被那扩散的灰色污染触及，他们将尸骨无存，甚至可能成为污染扩散的帮凶！

“计算结果显示，除非有巨大能量在外围进行干扰，暂时稳定住崩塌趋势，否则我们将在三分钟内被彻底吞噬！”“影”给出了冰冷的死亡倒计时。

巨大能量？外围干扰？

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舰桥。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而坚定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频道响起，来自负责殿后、驾驶着一艘小型护航艇的指挥官——一位名叫马库斯的资深飞行员，以沉稳和忠诚着称。

“总部，‘寻迹者号’，这里是护航艇‘坚定号’。”

马库斯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汇报一次常规巡航。

“我们已分析当前局势。‘坚定号’携带的试验型‘空间稳定炸弹’理论上可以制造一个短暂的时空稳定场，应该能为‘寻迹者号’争取到脱离陷阱的窗口。”

空间稳定炸弹？那东西还处于理论测试阶段，极不稳定，威力也无法精确控制！

许奕瞬间明白了马库斯的意图，一股热血涌上头顶，他对着通讯器大吼：“马库斯！不行！太危险了！立刻撤离，寻找其他方法！”

“领队，没有其他方法了。”马库斯的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释然，“数据已经传回，联盟的未来比我们个人的生死更重要。不能让污染扩散，也不能让‘寻迹者号’和你们在这里陨落。”

他顿了顿，声音透过通讯器，清晰地传遍了两艘舰船：“‘坚定号’全体船员，表决通过。我们将启动炸弹，并引导其能量核心过载，尝试将崩塌点和污染源一同……封印。”

“不！”莎拉·陈失声喊道，泪水瞬间涌出。

雷克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金属面板凹陷下去，他却浑然不觉。

“马库斯……”许奕的声音哽咽了，他知道，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是苍白的。

“别这副样子，领队。”马库斯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告诉我的女儿，她的父亲，是为了守护她所在的星空而战死的。这很酷，不是吗？”

“时间不多了。‘坚定号’，开始执行最终指令。”

通讯被主动切断。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艘小小的、伤痕累累的护航艇，义无反顾地调转方向，引擎喷射出最后的、决绝的蓝色火焰，如同扑火的飞蛾，迎着那不断扩张的时空崩塌奇点和蔓延的灰色污染，冲了过去。

在抵达预定位置的瞬间，“坚定号”的舰体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般刺眼的白光！那不是爆炸的光芒，而是一种极致的、秩序的力量！一个短暂存在的、肉眼可见的透明力场以它为中心急速扩张，强行将那恐怖的引力陷阱和时空褶皱“熨平”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引擎恢复出力！快走！”李舰长咆哮着，将推进杆推至极限！

“寻迹者号”如同挣脱了枷锁的困兽，猛地加速，冲出了那片正在被白光和灰色激烈争夺、即将再次彻底崩溃的空域！

在他们身后，那耀眼的白光与浓郁的灰色污染猛烈地撞击、纠缠在一起，最终，伴随着一次无声却震撼灵魂的能量爆发，白光与灰色如同相互湮灭般，骤然收缩，化作一个极小的、稳定的（或者说，被强行封印住的）奇点，随后彻底隐没在重新平复（但依旧布满伤痕）的时空中。

古战场遗迹消失了大半，连同其中的污染，以及那艘英勇的护航艇和其上的所有船员。

一切归于死寂。

只有传感器上残留的、微弱的能量涟漪，证明着那里曾经发生过何等惨烈与壮烈的牺牲。

“寻迹者号”舰桥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与震撼之中。他们活了下来，带着至关重要的数据，但代价是另一群战友毫不犹豫的牺牲。

许奕缓缓抬起手，向着那片空无一物的虚空，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雷克、李舰长、所有的人类成员，乃至通过意识感知到这一切的“青蔓”和“光韵织者”，都以一种各自文明最崇高的礼仪，表达着对牺牲者的哀悼与敬意。

牺牲与封印。为了文明的延续，为了阻止灾难的扩散，个体的生命可以如此毅然决然地奉献。

这悲壮的一幕，如同一颗沉重的种子，深深埋入了所有幸存者的心中。它带来的不仅是伤痛，更是一种淬炼过的、更加坚定的决心。

他们背负的，不仅是联盟的未来，还有逝去同胞未竟的使命。

第16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