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平静地拱手还礼,声音清朗,穿透令人窒息的寂静,带着一种与年龄截然不符的沉稳:
“于将军威名,如雷贯耳。在下陆渊。”
他不卑不亢,目光坦然迎向于禁审视的视线,“将军军务在身,奉命而行,陆某理解,亦深感曹司空看重之意。”
他话锋微转,目光扫过于禁身后那些神情肃杀的精锐士兵;
语气诚恳,却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绵里藏针般的锋芒:
“将军,我敬你是统军严明、忠勇可嘉的汉子,更敬你身后这些为国征战、不畏生死的儿郎。
陆某实不愿见到双方在此兵戎相见,徒增无谓伤亡。”
他微微停顿,让话语中的深意渗入每个人的耳中,才继续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若真动起手来,将军麾下固然精锐,然我这里有战马和驽马近五十匹,若驱马为前驱,不顾一切冲阵;
再加上我这些忠心护卫拼死力战,以命相搏,未必不能在这铁壁合围之中,撕开一道血淋淋的缺口。”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年轻的曹军士兵的脸庞,语气带着一丝真实的惋惜:
“只是如此一来,将军麾下这些大好儿郎,难免血染黄土,折损于此。
他们家中,或许也有高堂倚闾,妻儿望归。
这……又是何苦?岂非辜负了将军爱兵如子之心?”
最后,他抱拳,言辞恳切却暗含力量:
“陆渊与师父南行,确有不得已之苦衷,关乎性命前程,非是一意孤行。
还请将军体恤,高抬贵手,行个方便,放我等过去。
今日将军若肯通融,这份人情,陆渊与师父,必当铭记于心,他日或有机会,定当图报!”
于禁闻言,浓密的剑眉骤然锁紧,古铜色的脸庞上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他锐利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陆渊身上,将这个传闻中神乎其神的少年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
见他面对千军围困,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镇定自若,言语中甚至隐含机锋与威胁;
心中不由又惊又恼——惊的是此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胆魄,恼的是他竟敢在自己和这支精锐面前讨价还价!
“陆小先生!” 于禁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如同闷雷滚过天际,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与警告;
“于某感激你师徒二人对军中将士当下与将来的活命之恩,此乃私谊!
于某个人,承你们的情!”
他话锋一转,声调猛地拔高,如同金石铿锵,带着不容置疑的铁律;
“然司空军令如山,此乃公事!国之大事!
于禁深受曹公信重,统兵御下,靠的便是‘令行禁止’四字!
岂能因私谊而废公事,因个人感念而罔顾军法?!”
他猛地抬手,手臂如铁铸般指向身后森严整齐、鸦雀无声的军阵,语气转为凌厉逼人;
带着沙场宿将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强大自信与凛然威压:
“小先生年纪轻轻,有胆识是好事,但这口气,未免也太大了些!”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陆渊,“你且睁眼看看!我身后乃一千兖豫健儿,百战精锐!
弓弩齐备,箭已在弦!刀枪如林,锋刃渴血!
尔等拖家带口,老弱妇孺俱全,能战者不过十余人;
纵有几分血气之勇,莫非真以为能与我堂堂正正之师抗衡不成?!”
他的声音在峡谷中回荡,带着一种碾压式的力量:
“此乃以卵击石,螳臂当车!绝非智者所为!
于某敬你医术仁心,才好言相劝至此!
还请小先生莫要自误,更莫要逼于某……做那不愿做、却不得不做之事!”
刹那间,博望坡前的空气紧张得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又在烈日炙烤下仿若即将炸裂!
双方所有的目光,惊惧的、决绝的、冰冷的,都如同无形的利箭,死死钉在场中对峙的两人身上。
徐庶的手已悄然按上了腰间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崔林脸色微白,呼吸急促;
孙敬等护卫则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全身肌肉紧绷,眼神凶狠,随时准备暴起发难,以身作盾。
华佗将车上受到惊吓的孙峦和小茹等人紧紧护在身后,花白的须眉下,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陆渊清晰地感受到从于禁那魁梧身躯散发出的、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凛冽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流冲击着他的神经;
更感受到周围上千士兵那沉默目光汇聚而成的、几乎要将人碾碎的沉重压迫感。
他深吸了一口微显灼热、带着尘土和燥闷味的空气,知道任何取巧的言语在如此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丝冰冷的汗意,悄无声息地沿着他的脊椎滑下,浸湿了内衫。
是束手就擒,返回那个看似安全实则命运难测的牢笼?
还是……赌上一切,在这绝地之中,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于禁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最后的一丝耐心终于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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