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二人回答,他继续道,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在那一场漫长如真实的大梦里,就是这司马家族,最终窃取了天下,导致神州陆沉,五胡乱华…华夏衣冠,几近沦丧!”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梦中的血腥与悲凉一同压下,语气斩钉截铁:
“司马家传承的,并非经学义理,而是刻入骨髓的权谋与隐忍,为达目的,可以牺牲一切。
从我们踏进思源里,阻他‘弃卒保帅’之计的那一刻起,便已是不死不休之局。
如今,不是他死,便是我们亡。
必须走,就在今夜。
我们要在他自以为胜券在握、心神最为松懈的瞬间,撕开他布下的罗网!”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在寂静的空地上炸响,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华佗和崔林彻底沉默下来,脸上血色尽褪。
陆渊的分析,结合那匪夷所思却又令人无法全然忽视的“梦境”;
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击碎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对于“世家体面”和“官场规则”的幻想。
那一刻,仿佛能听见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那是长久以来支撑着他们对这个世道最后信任的支柱,轰然倒塌。
短暂的死寂笼罩着三人。
华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双看惯生死的眼中,所有的犹豫与慈悲都已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顶尖医者的极致冷静与决断,那目光锐利得如同他行医用的银针,能精准地刺破任何迷障。
“既然如此…”老医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每个字都像是经过千钧之力的锤炼,“那便依渊儿所言,今夜动身。”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此刻正是午后,离天黑还有两个半时辰。
“天一黑,”华佗的指令清晰而果断,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们就集结自己人,悄无声息地退回营地,然后…连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陆渊点了点头,目光坚定:“那我现在就回去一趟,把事情安排好。这边的事就交给德儒兄你了。”
说罢,他转身向着营地方向快步走去。
三里外的营地旁,一道清溪蜿蜒而过,潺潺水声应和着林间鸟鸣。
午后的春阳透过交错的枝叶,在溪面上洒下细碎金光。
小茹提着裙摆,正带着孙峦、圆圆和崔钰在浅滩边嬉水。
孩子们赤足踏过鹅卵石,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清脆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为这凝重时节平添了几分难得的生机。
四月中旬的风已带着几分燥热,苏云卿与崔老夫人、谢氏坐在溪边古榕下的凉棚里。
这是前些时日孙敬带着护卫临时搭起的,粗木为架,茅草覆顶,倒也挡住了日渐毒辣的日头。
三位女子手中的针线穿梭不停。
苏云卿偶尔抬眼望向溪边,目光温柔地追随着玩水的孩子们;
见小茹细心护着年纪最小的圆圆和崔钰,这才安心低下头,继续缝制手中那件赤色绫缎袍。
最后一针落下,她利落地咬断丝线,站起身将衣袍轻轻抖开。
但见赤色绫缎如流霞倾泻,其上以同色丝线绣就的云纹在夕阳下若隐若现,随着衣袍摆动泛出柔和的光泽。
“这袍子,渊儿穿上一定好看。”她嘴角含笑,眼中带着如母亲般特有的骄傲,指尖轻轻抚过衣襟处细密的针脚。
谢氏放下手中正在缝制的夏衫,凑过来细看:“姐姐的手艺越发精进了,这云纹绣得活灵活现,陆小先生定然喜欢。
这次一口气缝了这么多衣裳,够穿好些时日了。”
崔老夫人坐在一旁,闻言也抬起头,眯着眼端详了片刻:“陆小先生心善,这赤色正衬他。
云纹含蓄,不显张扬,却自有一股气度,恰如他的为人。”
苏云卿小心翼翼地将衣袍折好,又拿起一块素白软缎。
这一次,她要缝的是一件贴身的里衣——按着陆渊所画的图样,这将是与当下寻常里衣全然不同的款式。
谢氏见状,下意识地四下张望,见护卫都在远处巡逻,这才压低声音道:“姐姐,这……这里衣,要不咱们回帐中再做?”
她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陆小先生画的这图样,也太过大胆了些。
真不知他一个少年郎,怎会懂得这些女子衣物的细节。”
大汉寻常人家的里衣,不过是素麻的短衫短裤,就算是士族也不过把材料换成了丝绸;男女样式相差无几。
然而几日前,得知他们要准备缝制衣物,陆渊让小茹送来的一叠衣图却让她们大开眼界——
不仅外衫款式新颖,连女子贴身衣裤也画得极为详尽。
其中一款三角状的女式里裤,更是让苏云卿当时看得耳根发热,差点要唤陆渊来问个明白。
现在苏云卿却神色自若,手中的针线依旧平稳:“衣物本就是给人使用的。
渊儿这些想法虽新奇,但咱们做好试穿后,不也都觉得比从前舒适便利得多?丝绸的里衣按这做法更是贴身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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