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问西风 第160章 无声猎杀

洼地内的空气凝固了，篝火的余烬被迅速而无声地彻底掩埋，最后一丝光亮与温暖消失，只剩下山林夜晚固有的阴冷，以及那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心头的、来自“收割者”的死亡凝视。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被刻意压到了最低。受伤的猎手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因疼痛发出任何声响。杨永康独眼圆睁，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着砍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宋晚将婴儿紧紧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恐惧，却也有着为母则刚的坚韧。沈居安屏住呼吸，将最后一点能量注入到一个巴掌大的、不断闪烁着微光的屏蔽装置中——这是他利用遗世村材料紧急改装的，希望能干扰对方的能量探测，哪怕只有一丝效果。

林曦半蹲在地，手掌按在冰冷的泥土上，闭目凝神，试图通过大地的细微震动和植物的反馈，捕捉追兵的动向。阿永如同融入阴影的石块，隐藏在岩壁的缝隙中，复合猎弩稳稳架起，仅存的手臂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箭尖在微弱的星光下闪烁着寒芒，指向感知中危险传来的方向。

季西风站在众人之前，背对着他们，面朝那片令人心悸的“空无”方向。他左拳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但体内的能量已在生命泉水强大的恢复力下恢复了七成。他没有释放任何能量波动，甚至刻意收敛了自身气息，只是将感知如同最纤细的蛛丝，极致地蔓延出去，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谐的涟漪。

怀中，净化之石碎片传来的警示性悸动越来越清晰，频率也越来越快。小白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远超洞穴中机械怪物的恐怖威胁，浑身毛发微微炸起，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气流般的嘶嘶声，紧紧靠在季西风腿边，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野兽本能的惊惧。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煎熬着所有人的神经。

来了！

季西风的感知边缘，如同被无形的针尖刺破！一道冰冷、迅捷、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气息，以惊人的速度切入了他感知范围的边缘，并且没有丝毫停顿，如同鬼魅般朝着他们藏身的洼地直线逼近！

不是试探，是精准的锁定！对方显然拥有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高效追踪手段！

“一点钟方向！高速接近！准备！”季西风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在寂静中切过，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咻——！”

一道无形无质、却扭曲了光线的波动，如同死神的镰刀，悄无声息地从一点钟方向的密林中射出，目标直指洼地中央！它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凭空抹除，留下一条短暂的、视觉上的扭曲轨迹！

“躲开！”

季西风早已预警，众人反应亦是极快，在波动临身前的一刹那，猛地向两侧扑倒！

“噗……”

一声轻微得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波动掠过他们刚才聚集的位置，地面没有爆炸，没有烟尘，只有一个深约半米、边缘光滑如镜的圆坑凭空出现，坑内的泥土、石块、甚至几只来不及逃走的昆虫，都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抹除！纯粹的抹除！

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这种攻击方式，比任何爆炸和能量冲击都更加令人恐惧！

“找到它！”季西风低吼一声，身形如同猎豹般蹿出，不再隐藏！他知道，在“收割者”这种级别的对手面前，单纯的隐蔽已经毫无意义，唯有主动出击，才有一线生机！

他的感知死死锁定着那道一击之后再次融入环境、高速移动的冰冷气息！对方的速度快得惊人，而且在林间穿梭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同真正的幽灵！

阿永的弩箭几乎在季西风动身的同一时间离弦而出！他没有瞄准那模糊的气息，而是预判了对方可能的移动轨迹，射向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阴影！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弩箭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墙壁，被弹飞开来，但在那碰撞的瞬间，一道覆盖着哑光黑色装甲、轮廓模糊的身影，在空气中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就是现在！

季西风眼中厉芒一闪，左脚踏碎地面，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直扑那闪烁身影出现的方位！左拳之上，莹白色的秩序之光再次亮起，虽然不如巅峰时炽盛，却更加凝练、集中！

“净蚀！”

拳罡撕裂空气，带着净化一切的意志，轰向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

然而，那“收割者”的反应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就在拳罡即将及体的瞬间，它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硬生生向侧后方平移了半米，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季西风的拳罡擦着它的装甲掠过，只在其表面留下了一道细微的灼痕，发出“滋滋”的消融声，却未能造成实质性伤害。

与此同时，季西风感到侧后方一道冰冷的杀意袭来！是第二个“收割者”！它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他的盲区，手臂前端异化出的、如同钻头般高速旋转的利刃，带着低沉的嗡鸣，直刺他的后心！

“小心！”阿永的惊呼和弩箭的尖啸同时响起！一支破甲箭精准地射向第二个“收割者”的头部，逼迫它微微偏头，攻势稍缓！

季西风借此机会，腰部发力，强行扭转身形，右臂虽然不敢全力施为，却也凝聚起一股能量，格挡向那旋转的钻头利刃！

“铿！！”

火星四溅！季西风只觉得右臂传来一股巨力，整个人被震得向后滑出数步，右臂一阵发麻，刚刚愈合一些的骨骼仿佛又要裂开！那钻头利刃的破坏力极其恐怖！

两个！至少有两个“收割者”！

而且它们配合默契，一个远程骚扰、吸引火力，另一个则伺机近身绝杀！战术冷酷而高效！

林曦也没有闲着，她手中的木杖顿地，口中吟唱起急促的音节，周围的枯木和藤蔓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如同毒蛇般缠绕、抽打向那两个若隐若现的黑色身影，试图干扰它们的行动，为季西风和阿永创造机会。

但“收割者”的装甲似乎对物理攻击有着极高的抗性，那些藤蔓抽打在它们身上，如同挠痒痒般被轻易弹开。林曦的干扰，效果甚微。

战斗在瞬间进入了白热化。季西风独自面对两名“收割者”的围攻，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他的“净蚀”拳罡虽然能对对方造成威胁，但对方的闪避能力和防御强度都极高，难以一击致命。而对方的攻击，无论是无形的抹除波动，还是那旋转的钻头利刃，都足以对他造成致命的伤害。

阿永在外围不断游走射击，弩箭如同疾风骤雨，却大多被对方轻易避开或格挡，只能起到有限的牵制作用。他的额头也见了汗，面对这种级别的敌人，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这样下去不行！季西风心念电转，他们的能量和体力都在飞速消耗，而“收割者”看起来却仿佛不知疲倦。必须打破僵局！

他的目光扫过战场，最终落在了那只紧紧跟在他脚边、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却又时不时对着“收割者”方向龇牙低吼的小白身上。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小白！”季西风猛地一声低喝，同时，他将一股蕴含着安抚与引导意味的、极其纯净的生命能量，通过脚底，悄无声息地传导给了紧贴着他的小白。

正处于极度恐惧中的小白，被这股与生命之泉同源、却又带着季西风独特意志的能量一激，身体猛地一颤！它那琥珀色的眼眸中，恐惧瞬间被一种源自血脉本能的、对“破坏秩序者”的愤怒所取代！它额间那枚刚刚被净化、依旧微弱的核心，骤然亮起了一丝微光！

“吼——！”

一声虽然稚嫩，却带着不容侵犯威严的咆哮，从小白喉咙中爆发出来！它猛地人立而起，前爪虚按地面，额间晶核的光芒虽然微弱，却引动了周围大地的些许灵脉回应！一股无形的、带着镇压与驱逐意味的力场，以它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力场并不强大，甚至无法对“收割者”造成实质伤害，但它出现的瞬间，却让两名“收割者”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丝凝滞！

它们的能量运转，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属于守护兽的天然力场，干扰了微不足道的一刹那！

对于季西风这个级别的战斗而言，一刹那，已经足够！

就在两名“收割者”动作凝滞的瞬间，季西风动了！他没有攻击任何一个，而是将全部的力量和精神，都灌注到了胸口的净化之石碎片之中！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更加接近源初之地那古老意识的灰白色光芒，以他为中心，如同水银泻地般，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绝对的“秩序”与“平静”，所过之处，连空气的流动仿佛都变得缓慢下来！

净化领域——初现！

在这领域之内，那无形的抹除波动仿佛陷入了泥沼，速度大减，轨迹也变得清晰可见！那旋转钻头的嗡鸣声也变得沉闷滞涩！

两名“收割者”覆盖面部的黑暗物质剧烈波动起来，猩红的光芒疯狂闪烁，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秩序领域极不适应，甚至……感到了一丝本能的不安！

就是现在！

季西风眼中寒光爆射，目标锁定那个手持钻头利刃的“收割者”！他放弃了防御，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扑向猎物的苍鹰，左拳之上，莹白与灰白交织的光芒前所未有的凝聚，仿佛握着一轮微型的、净化万物的太阳！

“寂灭拳罡——归墟！”

这是他目前所能施展的、最强的一击！融合了寂灭之伤的磨砺、生命泉水的生机、净化之石的秩序，以及他自身不屈的意志！旨在将一切混乱与污浊，归于永恒的寂静！

那“收割者”似乎察觉到了死亡的降临，发出一声尖锐的、非人的嘶鸣，钻头利刃疯狂旋转，试图格挡！

但，在秩序领域的压制下，它的动作慢了半拍！

“轰！！！！！”

季西风的拳头，结结实实地轰在了它的胸口装甲之上！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只有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的灰白之光，以拳头落点为中心，瞬间蔓延开来，覆盖了那名“收割者”的全身！

它的动作彻底僵住，钻头停止了旋转，猩红的光芒凝固。下一秒，它那坚固的装甲、内部的结构、以及那股冰冷的意识，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笔迹，在灰白之光中，无声无息地、彻底地……分解、消散、归于虚无。

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

一名“收割者”，陨落！

季西风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左拳之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显然这一击也超越了他目前的负荷。秩序领域瞬间溃散。

剩下的那名释放无形波动的“收割者”，猩红的目光死死盯着同伴消失的地方，又猛地转向季西风，那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但它没有立刻攻击，覆盖面的黑暗物质剧烈蠕动着，似乎在快速分析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评估着风险。

短暂的死寂后，它没有任何犹豫，身形猛地向后爆退，如同融入阴影的墨水，瞬间消失在密林的黑暗中，连一丝气息都没有留下。

它……撤退了。

洼地边缘，只剩下季西风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众人劫后余生、难以置信的寂静。

一场无声的猎杀，以一名“收割者”的陨落和另一名的暂时退却而告终。但季西风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影武者”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左拳，又看了看因耗尽力量而萎顿在地、陷入昏睡的小白，眼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更加深沉的凝重。

危机，远未解除。他们必须尽快抵达那处净地，否则，下一次到来的，可能就不止两名“收割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