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问西风 第26章 雨夜的告白

季西风离开后，宋晚在办公室里呆坐了许久。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拂过时的触感，冰凉，却带着燎原的星火，将她刻意维持的平静烧灼出焦糊的痕迹。那个银色U盘安静地躺在桌上，像潘多拉的魔盒，诱惑着她，也警示着她。

她最终没有立刻查看U盘里的内容。林修文的背叛让她对任何来源的信息都抱持着十二分的警惕，即便这份警惕在面对季西风时，显得如此矛盾和不近人情。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季氏没有新的动作，林修文也仿佛人间蒸发，没有再来纠缠。但这平静，反而更像暴风雨前的低气压，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宋晚强迫自己投入工作，处理因清理林氏关联而留下的大量后续事宜，与各方势力周旋，稳定摇摇欲坠的合作伙伴关系。她像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不敢停下，生怕一旦停下，就会被那些汹涌的情感与未知的危险吞噬。

第三天晚上，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给燥热的城市带来一丝凉意，却也增添了几分黏腻的阴郁。宋晚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准备离开办公室。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季西风。

她的心莫名一紧，迟疑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在办公室？”他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比平时更低沉几分。

“嗯，正要走。”

“下楼，我在楼下。”他的话简洁，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宋晚走到窗边，向下望去。朦胧的雨幕中，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停在“华晟”大厦门口，车旁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没有打伞，任凭细密的雨丝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轮廓，左臂的绷带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他就那样站着，仿佛与这雨夜融为了一体，固执地等待着。

宋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抓起手包和车钥匙，快步走进了电梯。

电梯下行时，她的心跳莫名加速。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还是在这样的雨夜，带着伤。是因为U盘里的信息？还是……别的？

走出大厦旋转门，潮湿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季西风看到她，站直了身体，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

“上车。”他没有多言，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宋晚看着他被雨水浸湿的衬衫和略显苍白的脸，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还是沉默地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狭小而密闭，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着雨水的湿意，瞬间将她包围。季西风绕到驾驶座，启动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他没有问她要去哪里，她也没有开口，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只有雨刮器规律摆动的声音，和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他们都很熟悉的地方——高中学校后门那条僻静的、栽满梧桐树的老街。雨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投下破碎的光晕。这里是他们少年时，无数次放学后偷偷牵手、分享秘密的地方。

季西风熄了火，车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雨点敲打车顶的细碎声响。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宋晚终于开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有些干涩。

季西风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向她。雨水打湿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让他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落拓不羁的真实感。他的眼神深邃得像窗外的夜，里面翻涌着宋晚看不懂，或者说不敢看懂的汹涌情绪。

“宋晚，”他开口，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宋晚的心脏猛地一缩，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折磨？”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完整的弧度都挤不出来，“季西风，我们之间，难道不是只有恨吗？”

“恨？”季西风低低地重复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他忽然倾身过来，右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看着我！宋晚！你看着我眼睛告诉我，你对我，真的只有恨吗？！”

他的气息灼热地喷在她的脸上，眼底是压抑了太久、终于无法控制的痛苦和渴望。那强烈的情绪像一张网，将她牢牢罩住，无处可逃。

宋晚被迫迎视着他的目光，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看到了慌乱，看到了挣扎，也看到了……那被她刻意掩埋、却从未真正熄灭的，微弱火苗。

“如果不是恨……”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什么？”

季西风紧紧盯着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坦诚：“是什么？是十年都忘不掉你！是看到你和别人站在一起就恨不得毁掉一切！是明明恨着你父亲的‘罪行’，却还是控制不住去关注你的一切！是知道你可能有危险，就算挨枪子也要把证据抢回来！是看到你为林修文那个混蛋伤心，我这里……”他猛地抓起她的手，用力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会他妈的疼！”

掌心下，他心脏剧烈而快速地搏动着，那蓬勃的生命力和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他急促的呼吸，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痛苦与爱意，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瞬间冲垮了宋晚所有理智的堤坝。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被雨水和汗水打湿的俊朗面容，看着他眼底那片为她而燃起的、几乎要将两人都焚为灰烬的烈焰。十年来的恨意、委屈、不甘、以及那些被她强行压制的、从未消失的爱恋，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将她彻底淹没。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温热咸涩。

“季西风……”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你混蛋……你知不知道……这十年……我有多恨你……又有多……”

后面的话，被一个灼热而霸道的吻堵了回去。

季西风猛地吻住了她，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掠夺和确认。这个吻不像少年时的青涩温柔，充满了惩罚、思念、以及失而复得的狂乱。他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融入骨血

宋晚起初还挣扎了一下，握拳捶打着他的胸膛，但在他不容置疑的禁锢和那几乎要将她灵魂都吸走的深吻中，她的抵抗渐渐变得无力。身体的记忆远比大脑诚实，那熟悉的、令她战栗的气息，那曾经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亲密，让她沉沦，让她溃不成军。

她闭上了眼睛，泪水更加汹涌地滑落，混入两人交缠的唇齿间，咸涩而悲伤。她不再挣扎，而是生涩地、带着十年空白后的笨拙，开始回应他的吻。

感受到她的回应，季西风的动作瞬间温柔了下来，那狂风暴雨般的掠夺，化作了缠绵悱恻，带着无尽的怜惜与珍视。

车窗外，雨声渐沥，模糊了整个世界。在这个承载了他们太多青春记忆的雨夜老街，在封闭的车厢里，隔阂了十年的两颗心，伴随着泪水、痛楚与无法抑制的爱意，笨拙而疯狂地再次靠近。

恨意铸就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露出的，是墙后那片早已荒芜，却依旧埋藏着深爱种子的，广阔而疼痛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