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问西风 第25章 无声的靠近

林修文留下的残局需要立刻收拾。宋晚以雷霆手段，在一天之内清理了所有被发现与林氏有异常关联的部门和人员，动作之快、下手之准，让“华晟”内部残余的异心者噤若寒蝉。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用冷酷的工作和铁腕的决策，掩盖着内心被信任之人背叛带来的深刻创伤。

然而，当夜幕降临，独自一人时，那种蚀骨的寒意和孤立无援感便会悄然蔓延。林修文的指控——“你眼里只有季西风”——像魔咒般在她脑海里回响。她不愿承认，却又无法彻底否认，那个男人的身影，在她心里的分量，早已超出了单纯的恨意或同盟关系。

就在她对着电脑屏幕，试图用无尽的工作麻痹自己时，内线电话再次响起。助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宋总，楼下……季西风先生来了，说要见您。”

他来了？亲自来了？

宋晚的心猛地一跳，握着鼠标的手指收紧。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他的伤还没好利索。

“请他上来。”她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与胸腔里骤然加速的心跳形成鲜明对比。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季西风走了进来。他没有坐轮椅，只是步伐比平时稍慢，左臂依旧用绷带固定在身前，脸色在办公室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亮得惊人，直直地看向她。

他换下了病号服，穿着简单的深色衬衫和长裤，身形依旧挺拔，却莫名透着一股经历过生死劫难后的、沉淀下来的沉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感。这两种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交织，形成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宋晚从办公桌后站起身，隔着偌大的办公室，与他对视。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你怎么来了？”她先开了口，语气尽量平淡。

季西风一步步走近，直到在她面前站定。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属于他本身的、清冽的雪松气息。

“来看看你。”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伤后初愈的沙哑，却异常清晰，“顺便，把这个给你。”

他抬起未受伤的右手，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银色U盘。

宋晚没有立刻去接，目光带着询问看向他。

“魏长明最近一次可能出现的地址，以及我们分析的他可能接触过的几个人。”季西风解释道，目光沉静地回视她，“或许对你有用。”

他没有通过沈居安，而是亲自送来。这意味着这份情报可能更加敏感，或者，他只是想……亲自来确认她的状态。

宋晚看着他递过来的U盘，又看向他苍白的脸和固定在身前的左臂，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难言。她伸出手，接过了那个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U盘。

“谢谢。”她轻声说。

“不必。”他收回手，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带着一种专注的审视，“你脸色不好。”

宋晚下意识地想偏开头，避开他那过于直接的目光，却发现自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他的关心，不带任何侵略性，却比任何强势的言语都更能穿透她坚硬的伪装。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她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季西风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右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腹轻轻拂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他的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仿佛触碰的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宋晚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撞入他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心疼，愧疚，或许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温柔。

“别太逞强。”他低声说，声音喑哑，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变得稀薄起来。灯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模糊的光晕，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勾勒得有些不真实。宋晚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声声，撞击着耳膜。

她应该推开他，应该冷声斥责他的逾越。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隔着十年无法消弭的伤害，不该有如此亲密的举动。

可是，身体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微凉的指尖停留在她的肌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般的酥麻。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微微抿起的、失去血色的唇瓣上，眼神骤然加深，仿佛有暗流在汹涌。

宋晚的心跳几乎要冲出胸膛。她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看到他缓缓地、试探性地低下头……

就在他的气息即将完全笼罩她的前一刻，宋晚猛地惊醒，像是被烫到一般，仓促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危险的距离。

季西风的动作顿在半空，眼底翻涌的暗潮缓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了然和……一丝几不可查的失落。他没有再逼近，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慌乱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刻进心里。

“我该走了。”他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仿佛刚才那一刻的旖旎与失控从未发生。

宋晚别开脸，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

季西风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步伐沉稳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

宋晚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跌坐回椅子上，大口地喘息着。脸颊滚烫，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她抬手，轻轻触碰刚才被他指尖拂过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间冰凉的触感和……令人心悸的温柔。

恨意的高墙依旧矗立，但在那坚不可摧的墙体深处，一条细微的裂缝，正悄然蔓延，无声无息，却势不可挡。

无声的靠近，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而他留下的那个银色U盘，安静地躺在桌面上，像一枚投入死水微澜的石子，预示着更加汹涌的暗流，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