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问西风 第76章 种子与灰烬

低温保险库门缝中涌出的白色寒雾，如同冰狱的呼吸，瞬间在主控室闷浊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一股浓烈刺鼻的化学试剂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陈年血液与**组织混合的甜腥气。这股气味让季西风和沈居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几乎在保险库门开启的同时，那个躁动的培养槽内，生物电信号达到了一个疯狂的峰值，频谱分析仪发出刺耳的、连绵不绝的警报声！槽体内那团模糊的暗影剧烈地扭动、撞击着厚重的玻璃内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迫切地想要破茧而出！

“稳住！”季西风对阿永低吼一声，自己则毫不犹豫，深吸一口那冰冷的、带着不祥气味的空气，猛地将低温保险库的门完全拉开！

手电光柱刺入弥漫的寒雾之中。库内空间不大，四壁覆盖着厚厚的白霜，中央是一个金属操作台。台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排特制的低温保存盒。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操作台正中央，一个由透明高强度材料制成的圆柱形容器，约有半米高，里面浸泡在淡蓝色的、冒着丝丝寒气的保存液中，赫然是一团……无法名状的、微微搏动着的暗红色生物组织！

那组织看起来像是一颗被放大了数倍、布满了扭曲血管和神经索的怪异心脏，又像是一团拥有自主生命的、尚未分化完全的胚胎瘤。它在保存液中极其缓慢地收缩、舒张，表面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的、类似生物电的火花。这就是“原始样本”？“核心提取物A”？“种子”的源头？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厌恶与恐惧攫住了季西风。这东西，绝对不属于任何已知的自然范畴！

他没有时间犹豫，目光快速扫过操作台。在旁边的一个固定架上，他找到了几个小型的金属真空瓶，上面贴着标签——“Kern-Extrakt A (Stabilisiert)”——核心提取物A（稳定化）。旁边还有几份泛黄的、封装在防水袋里的文件，似乎是关于提取和稳定化的工艺流程。

就是这些！

季西风一把抓起那几个真空瓶和文件，迅速退出低温库。触手之处，真空瓶冰冷刺骨，仿佛握着的是来自深渊的造物。

“拿到东西了！准备撤离！”季西风将真空瓶和文件塞进随身携带的防水袋，厉声下令。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砰！！！”

一声巨响从那个躁动的培养槽方向传来！

只见厚重的强化玻璃槽壁上，竟然被撞出了一片蛛网般的裂纹！槽内那团暗影的蠕动变得更加狂暴！

“它要出来了！”沈居安声音发颤，举枪对准培养槽，手指扣在扳机上，却不知该不该射击，射击又是否有用。

瘫在地上的张文瑾，望着那即将破裂的培养槽，眼中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彻底崩溃后的、诡异的狂热和解脱，她嘶声尖叫，重复着破碎的词语：“解放……他……终于……解脱……”

“走！立刻！”季西风不再迟疑，抱起角落里的宋晚，冲向主控室的出口——那扇厚重的金属气密门。

阿永扛起神志不清、兀自喃喃自语的张文瑾，沈居安紧随其后，一边倒退，一边警惕地盯着那即将破碎的培养槽。

就在季西风的手触碰到气密门旋转阀盘的瞬间——

“轰隆！！！”

培养槽彻底爆裂！

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保存液混合着玻璃碎片呈放射状喷射开来！一个扭曲的、难以名状的阴影从爆裂的槽体中猛地挣脱而出，摔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根本不能被称之为一个完整的“生物”。它像是一团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尚未定型的血肉，没有清晰的五官和肢体，只有不断蠕动的、布满粘液和暴露血管的肉块，以及几根如同触手般疯狂舞动的、末梢带着吸盘的神经索！它的大小约如一个成年人蜷缩的体积，在地面上痛苦而狂暴地扭动、抽搐，发出一种如同溺水者喘息混合着骨骼摩擦的、令人牙酸的怪异声响。

这就是“种子”的源头？一个失败的、被囚禁了几十年的实验体？一个……活着的、承受着永恒痛苦的“罪证”？！

即便是季西风，看到这超乎想象的一幕，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猛地转动阀盘，大吼：“快！”

阿永和沈居安连滚爬爬地冲出了主控室。季西风最后看了一眼那在地上疯狂扭动的、可怖又可怜的“造物”，以及瘫在一旁、望着那东西又哭又笑的张文瑾，一咬牙，也闪身而出，奋力将沉重的气密门重新关闭、旋紧！

“嘎吱——”

门合拢的瞬间，仿佛将地狱重新封存。但门内传来的、那怪物撞击金属门的疯狂巨响，以及张文瑾歇斯底里的、不知是哭是笑的尖叫声，依旧隐隐穿透出来，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走！离开这里！”季西风脸色铁青，抱着宋晚，沿着来时的路，发足狂奔。此刻，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个鬼地方！带着拿到手的“种子”提取物和资料，带着宋晚，活下去！

沈居安和阿永紧随其后，三人沿着复杂的地下溶洞通道，凭借着记忆和求生的本能，不顾一切地向外冲去。身后，那撞击声和尖叫声渐渐微弱，最终被溶洞的寂静和他们的喘息声所取代，但那份源自灵魂的震颤，却久久无法平息。

他们拿到了可能拯救宋晚、对抗“影武者”毒素的关键之物，却也亲眼目睹了那深藏在历史尘埃下的、极致黑暗与疯狂的冰山一角。

“种子”已被取走，留下的，是实验室的废墟，一个被释放的、充满痛苦的畸形怪物，以及一个精神彻底崩溃的、被仇恨和真相吞噬的女人。

灰烬之中，他们带走了微弱的希望之火，却也仿佛惊醒了沉睡的、更庞大的阴影。这条用鲜血和恐惧铺就的求生之路，远远还未到达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