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问西风 第74章 往昔的回响

幽蓝与淡绿的冷光如同鬼火，在溶洞穹顶无声摇曳，将嶙峋的怪石投射出扭曲跳动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万年不变的阴冷潮湿，混合着尘土、霉菌以及那本残破笔记散发出的、淡淡的腐朽气息。

季西风握着那本笔记，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个抽象的、环绕蛇杖的鹰隼图案，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也烫在他的心头。希望与危机感如同两条毒蛇，紧紧缠绕在一起。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沈居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他环顾着这个散落着人类痕迹的古老溶洞，感觉像是闯入了某个被时间遗忘的禁忌之地。

季西风没有立刻回答。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尖端，试图分离那些黏连在一起的、脆弱不堪的纸页。纸页的边缘在他细微的动作下依旧不断碎裂，化作齑粉，但核心部分的一些字迹和图案，在那种特殊墨水的保护下，顽强地留存了下来。

他辨认着那些模糊的字迹，大多是些零散的代号、日期和简短的实验记录片段，使用的语言混杂着英文、德文和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

“……样本K-7，神经应激反应超预期，需调整抑制剂配比……”

“……‘回声’计划第三阶段，场地转移确认，销毁前期数据……”

“……观察员‘J’报告，目标区域存在不稳定能量读数，建议暂缓……”

断断续续的文字，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景，却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而非人道的实验气息。“回声计划”、“样本”、“观察员J”……这些词汇指向的，绝不仅仅是商业阴谋或简单的谋杀。

季西风的目光最终停留在笔记中间一页，一幅相对清晰的手绘地图上。地图描绘的似乎是这个溶洞群的部分结构，其中一条用红色虚线标记的路径，从一个标注着“旧入口”（大概就是他们进来的裂隙）的地方，蜿蜒通向溶洞深处，最终指向一个被特别圈出、标注着“主控室”的区域。

“主控室……”季西风低声重复，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如果这里真的曾是一个隐秘的实验室，那么主控室里会有什么？更完整的资料？被遗弃的设备？还是……通往“影武者”更核心区域的线索？

“咳咳……水……”一声微弱的呻吟从旁边传来。

是张文瑾！她竟然再次苏醒了过来！或许是离开了项圈持续释放的毒素环境，或许是强效抗生素起了作用，她的脸色虽然依旧难看，但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涣散，有了一丝微弱的焦距。她看到了季西风手中的笔记，看到了那个鹰隼图案，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刻骨恨意的光芒。

“是这里……真的是这里……”她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回声’……他们叫他‘回声’……”

“回声是谁？赵志坚？”季西风立刻追问，抓住这来之不易的信息机会。

张文瑾艰难地摇头，呼吸急促：“不……赵志坚……只是执行者……‘回声’……是那个计划……是那个……把人变成‘影子’的计划……”她的语言混乱，逻辑不清，显然毒素和虚弱严重影响了她的思维，但透露出的信息却足够骇人。

把人变成“影子”？季西风想起了李秀兰在“康宁中心”的遭遇，那种被药物和精神控制一点点磨灭人格、直至“消失”的过程，不正是某种意义上的“变成影子”吗？难道，“康宁中心”只是这个所谓的“回声计划”的一个应用场景？

这个认知让季西风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简单的犯罪组织，而是一个可能进行着系统性、非人道人体实验或精神控制的庞大黑暗势力。

“地图……主控室……”张文瑾的目光投向溶洞深处那个吹来微风的巨大洞口，眼神变得执拗而疯狂，“那里……可能有…… antidote（解毒剂）……资料……所有……一切的……答案……”

Antidote！解毒剂！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季西风！

不仅是为了张文瑾可能需要的解毒剂，更是为了宋晚！如果这里真的有“回声计划”的资料，或许其中就包含了赵志坚使用的那种药物的详细信息，甚至……对抗其副作用的方法！这对于依旧高烧昏迷、情况不明的宋晚来说，可能是唯一的希望！

风险与机遇的天平，在这一刻，剧烈地倾斜了。

季西风猛地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他的同伴。沈居安脸上是担忧和一丝畏惧，但更多的是对未知知识的好奇与破解谜团的渴望。阿永则一如既往的沉默坚定，等待着他的命令。宋晚躺在地上，呼吸微弱，仿佛在无声地催促。

而张文瑾，这个被仇恨和毒素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人，用她破碎的言语和疯狂的眼神，为他们指明了一个方向，一个可能通往地狱，也可能通往救赎的方向。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我们去主控室。”季西风的声音低沉而决绝，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他小心地将那本残破的笔记收好，这将是指引他们在这迷宫中前行的唯一路标。

他重新抱起宋晚，感受着她滚烫的体温，心中的焦灼化作了更坚定的力量。他看了一眼张文瑾，对阿永道：“带上她。她现在是我们的‘向导’。”

阿永点头，再次将虚弱的张文瑾扛上肩头。

沈居安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下平板电脑的电量和保存的资料，握紧了季西风递给他的手枪——他的任务是在后方提供技术支持和警戒。

一行人，带着重伤员和渺茫的希望，跟随着那本来自往昔的、散发着腐朽与阴谋气息的笔记指引，踏入了溶洞深处那个更巨大的、吹着微风的洞口，走向那片被标记为“主控室”的未知黑暗。

溶洞内的通道比之前的裂隙宽敞许多，但地形依旧复杂，时而上坡，时而下行，岔路偶现。季西风凭借着笔记上的简图和敏锐的方向感，艰难地辨认着方向。幽冷的真菌光芒在这里变得稀疏，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吞噬着手电有限的光柱，只有那持续不断的、带着霉味的微风，证明他们仍在“正确”的路径上。

空气中开始出现一些若有若无的、类似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混合着更浓的金属锈蚀味道。墙壁上偶尔能看到残留的、老化的电线和管道痕迹，都表明这里曾经存在过人造设施。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通道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扇门的轮廓——一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气密门！门上有巨大的旋转阀盘，门上用模糊的红色油漆写着警告标识，虽然大部分已经剥落，但那个鹰隼环绕蛇杖的图案，依旧隐约可见！

就是这里！“主控室”！

季西风停下脚步，将宋晚轻轻交给沈居安暂时照看。他和阿永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分散到门两侧，举枪警戒。季西风深吸一口气，伸出未受伤的右手，用力握住那冰冷刺骨的旋转阀盘，开始缓缓转动。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通道中刺耳地回荡，仿佛惊醒了沉睡于此的亡灵。锈屑簌簌落下。

阀盘转动异常艰难，仿佛已经几十年未曾开启。季西风用尽全身力气，额头上青筋暴起，配合着阿永在另一侧的推动。

“咔哒！”

一声沉闷的机括响声后，阀盘终于旋转到了尽头。

季西风和阿永同时用力，缓缓推开了这扇沉重的、隔绝了过往与现在的门。

门内，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复杂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是灰尘、机油、腐烂的纸张、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福尔马林又带着一丝甜腥的古怪气味。

手电的光柱射入黑暗，照亮了一个远比外面溶洞更加规整、充满了人造物痕迹的空间。

映入眼帘的，是成排覆盖着厚厚灰尘、屏幕碎裂的控制台；散落在地的、写满复杂公式和数据的纸张；倾倒的档案柜；还有……房间角落里的几个巨大的、玻璃已经模糊不清的圆柱形培养槽！

而在房间最中央的操作台上，一台老式但结构精密的仪器，指示灯竟然……还在发出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红色光芒！

这里，并非完全死寂！

往昔的回响，并未完全消散。而他们，已经踏入了这片残留着危险与秘密的废墟核心。答案，或许就在眼前，但伴随答案而来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