辐射尘如同冰冷的灰烬,无声地飘落在战壕的每一个角落。士兵们惊惶地拍打着落在身上、钢盔上的沉重颗粒,那混合着铁锈与骨灰的诡异气味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引发一阵阵压抑的咳嗽和恐慌的低语。刀疤老兵用袖子使劲擦着钢盔,骂骂咧咧:“操他姥姥的鬼子!打不过就放毒烟?这他娘的啥玩意儿?齁沉!还一股子坟头味儿!”
孕妇翠花躺在担架上,剧烈咳嗽后已陷入半昏迷状态,脸色青紫,呼吸微弱。刚出生的婴儿在花白头发老太婆怀里哇哇大哭,那哭声在诡异的辐射尘背景下显得格外刺耳而揪心。老太婆紧紧抱着孙子,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看着儿媳气若游丝,又看看这漫天飘落的“毒灰”,嘴里只剩下无意识的、带着哭腔的念叨:“造孽啊……老天爷不开眼啊……”
玄圭盘坐在地,枯瘦的手指在沾满辐射尘的泥土中急速划动,勾勒出一个个繁复而古老的卦象符号。他口中晦涩的咒语声调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强行镇压的威严,试图安抚这片被异时空污染所惊扰的地脉。他布下的微弱守护力场在辐射尘的侵蚀下,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
李添一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住。他右手还紧紧攥着那把黄铜柄的剪刀,刃口沾着凝固的血污。左手则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战术包,里面那块倒计时的怀表,其冰冷的滴答声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帆布,直接敲击在他的心脏上,与怀中婴儿(李镇河)未来的心跳形成了绝望的和鸣。
他的重瞳视野一片混乱。眼前是1938年战火纷飞、辐射尘飘落的惨烈景象;感知中却是未来核电站那巨大冷却塔的阴影,以及儿子李镇河那张稚嫩却注定被诅咒缠绕的小脸。更让他灵魂颤栗的是,他左手的指尖,正清晰地“感觉”到战术包内层,那块刻着“SN-1024-7”的金属铭牌,正与怀中婴儿(李镇河)的生命气息,产生着一种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跨越时空的同步脉动!
血脉!诅咒!轮回!
这几个冰冷的字眼如同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思维。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呼唤,艰难地穿透了辐射尘的压抑和婴儿的啼哭,传入李添一的耳中:
“李……李兄弟……过……过来……”
是李崇山!
李添一猛地回神,循声望去。只见在战壕那个相对干燥的角落里,覆盖在李崇山遗体上的那件破旧军装被一只沾满泥污和暗红血渍的手微微掀开了一角。李崇山竟然还没有完全断气!他脸色灰败得如同墓中枯骨,胸前的军装被鲜血浸透了一大片,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但他那双曾经锐利、此刻却只剩下最后一点执念光芒的眼睛,正死死地、聚焦在李添一身上!
“营长!营长你还活着?!”刀疤老兵第一个扑过去,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李崇山艰难地摇了摇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沾满血污的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从自己贴身的、同样被血染红的内袋里,摸索着,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扁平的、约莫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盒子是军绿色,边角有些磕碰变形,表面沾满了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和泥污。盒子的一侧有一个小小的旋钮和卡扣。
“营长!这是……”刀疤老兵看着那个盒子,一脸茫然。他认得这是营长一直贴身珍藏的东西,据说是从鬼子一个被打死的军官身上搜出来的,里面装着记录战场惨状的胶卷,营长说过,等打跑了鬼子,要把这些鬼子暴行公之于众。
李崇山没有看老兵,他的目光如同焊在了李添一身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个沾满自己鲜血的金属盒子,朝着李添一的方向,极其艰难地递了过来。他的手臂颤抖得厉害,仿佛托着千钧重担。
“给……给你……”李崇山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叶里挤出来的,“……拿好……替……替我看看……太平年月……是……啥样……”
“替我看看太平年月……” 这临终的托付,与怀表上那冰冷的“替我活下去”,在此刻形成了最残酷、最悲怆的呼应。一个是想看而不得的太平,一个是不得不承受诅咒的“活下去”。
李添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接过了那个冰冷、沉重、沾满李崇山生命最后热血的金属盒子。盒子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亡者的体温和未竟的遗愿。
就在金属盒子交接完成的瞬间,李崇山眼中那最后一点执念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倏然熄灭。那只沾血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泥地上。他的头歪向一边,凝固的目光似乎还望着李添一手中那个盒子,望着那个他再也无法看到的“太平年月”。
“营长——!!!” 刀疤老兵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扑倒在李崇山的遗体上,恸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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