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鉴 第172章 无双的选择

夜风穿过破败的殿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卷起地上的尘埃，却吹不散弥漫在两人之间那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

凌无双脸上的泪水未干，冰冷的月光映照着她苍白而脆弱的侧脸，那双惯常明亮锐利的眼眸，此刻如同被风暴席卷过的湖面，波澜未平，满是破碎的痕迹。

司徒岸的话，像两道截然不同的路径，清晰地铺陈在她面前。

一条通往仇恨的深渊，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或许能带来一时的快意，却也可能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甚至让更多无辜者卷入纷争；

另一条则布满荆棘，需要背负着沉重的过往与不完美的现实，艰难前行，去追寻一个或许永远无法完全实现的“公道”，去守护那份她父兄曾用生命扞卫的“安稳”。

她的脑海中，纷乱地闪过无数画面。

母亲临终前紧握着她的手，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一句“好好活着”；

父亲爽朗大笑，将她高高举起，阳光下他的铠甲熠熠生辉；

兄长揉乱她的头发，笑着说“以后哥哥保护你”；六扇门内，她一次次勘验现场，抽丝剥茧，将真凶绳之以法时，百姓眼中流露出的感激与信任；

还有……司徒岸。

他温润如玉的表象下藏着腹黑与算计，却也会在她遇险时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会因她而流露出幼稚和紧张，会在月光下笨拙却真诚地表露心迹……

仇恨如同毒焰，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叫嚣着要吞噬一切。

为父兄报仇，为母亲讨还公道，这是身为人子最原始、最强烈的冲动。

明月宗宗主的话语，那些“证据”，无疑极大地煽动了这股火焰。

可是……若选择复仇，她将要站在司徒岸的对立面，站在她一直以来所维护的秩序的对立面，甚至可能成为引发动荡的根源。

那些她曾经保护过的百姓，是否会因战火而流离失所？

父亲和兄长在天之灵，是希望看到女儿（妹妹）成为一个颠覆江山、掀起血雨腥风的复仇者，还是希望她成为一个能继续守护一方安宁的继承者？

司徒岸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拥着她，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身体的冰凉，用沉稳的心跳给予她混乱世界中的一个锚点。

他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惊涛骇浪，那是一种足以将人撕裂的痛苦与挣扎。

他不知道自己这番带着“朝廷立场”的话语，是否能将她拉回，他只是在赌，赌她内心深处那份超越个人恩怨的正义与守护之心，赌他们之间已然生根发芽的情感与信任。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凌无双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司徒岸苍白却写满担忧与坚定的脸上。

他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额角的冷汗显示着他伤处的不适，但他抱着她的动作，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这个男人，他知晓她的身世，知晓这可能带来的一切麻烦，甚至可能知晓皇帝那带着考验意味的安排，可他依然在这里，在她最混乱、最脆弱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来到她身边，将另一面的、或许不那么动听却可能更接近复杂的真相摊开在她面前，将选择的权力，郑重地交还到她手中。

信任……是的，信任。在滔天的仇恨与眼前这个真实、温暖、甚至愿意为她对抗皇权（若她选择复仇，他必受牵连）的男人之间，她心中的天平，在经历了剧烈的摇摆后，终于开始向着一个方向倾斜。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夜风的凉意和泪水的咸涩，却仿佛也将胸腔内那团灼热的仇恨之火，稍稍压下去了一些。她抬起手，不是推开他，而是轻轻地、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回抱住了他紧实的腰身。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司徒岸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与狂喜涌上心头，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收紧手臂。

“司徒岸……”

凌无双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尖锐，多了几分疲惫后的清明，“你说得对……仇恨……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我爹和我哥，他们是军人，他们守护的是这片土地和百姓，而不是某一个特定的皇座。

如果他们的死，最终换来的是更大的战乱和生灵涂炭，那他们的牺牲，才是真正失去了意义。”

她微微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明月宗……他们给我的，只是他们想让我看到的‘真相’。

我要的，是全部的事实，是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得到应有的审判，而不是被他们当成复仇的棋子，去掀起新的灾难。”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司徒岸背后的衣料，仿佛从中汲取着力量：“我相信你……带给我的这份卷宗。

我也相信……陛下让我查案，或许有其深意。

但我不做任何人的棋子，无论是明月宗，还是……”

她顿住了，没有说出那个称呼，但司徒岸明白，她指的是皇帝。

她要走自己的路，一条基于查明全部真相，而非单纯被仇恨或权术驱使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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