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厮杀声,早已盖过了晨雾里的鸡鸣。
马祥麟踩着,满地断箭登上城楼时。水门的木栓正在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每一次撞击震动后,都有血水从城砖缝隙里,渗透飞溅出来。
他抬手抹去额头的血污,却看见叛军的投石机,正将燃烧的油罐抛向城头。油罐炸裂的瞬间,火油如金蛇般窜上城墙。
守墙士兵的惨叫声里,混着皮肉烧焦的糊味。在浓烟里翻卷成,令人窒息的热浪。
“将军!西南角的马道被炸开了!”
一名亲兵的甲胄,被火燎去了半边,露出的皮肉已经炭化。他指着城墙下那个,丈余宽的缺口嘶吼。
只是话音未落,就被一支流矢射穿了喉咙!
马祥麟反手将长枪,插进城墙砖缝。借力跃过燃烧的火墙,落在缺口内侧的斜坡上。
这里的白杆兵,正用长枪组成枪林。枪尖斜指天空,像一片在狂风中颤抖的芦苇丛。
他们的白布条,早已被血浸透,在硝烟里泛着暗沉的红。但是却依旧紧紧缠在枪杆中段,那是马家军世代相传的记号。
意味着:“枪在人在,枪折人亡!”
“把滚石推下去!”
马祥麟的吼声劈开火海,三名白杆兵立刻扑向,垛口边的巨石。
他们三个都带着伤,其中一个的右腿,已经不自然地扭曲。虽然走路都吃力,但是却依旧用肩膀死死顶住石棱。
“轰隆……”
滚石轰鸣着,砸进缺口下的叛军堆里。城下惨叫哀嚎声中,混着骨骼碎裂的闷响。
可还没等他们喘口气,更多叛军已经,踩着同伴的尸体爬上来。为首的汉子挥舞着带链的铁锤,锤头的尖刺上还挂着,半片血淋淋的铠甲。
马祥麟亲卫营统领马承宗,突然从斜刺里冲出。他的左臂空荡荡地晃着,断口处的布条早已被血泡成紫黑色。
仅剩的右手攥着枪杆,枪尖直取那汉子咽喉:“吃我一枪!”
他的吼声里带着破风的锐响,枪尖却在离目标三寸处顿住。一支弩箭从侧面,射穿了他的腰腹。
箭簇从后背穿出时,还带着一串碎肉。
马承宗闷哼着转身,用枪杆将放箭的叛军砸下城墙。自己却像是一棵,被砍倒的大树般轰然跪地。
临死前,他奋力将长枪插进城墙。枪杆上的白布条在风中抖了抖,像是一只折翼的白鸟。
“承宗!”
马祥麟目眦欲裂,提枪便冲了过去。
枪尖穿透一名叛军胸膛时,他清晰地听见,对方肋骨断裂的脆响。紫黑色的枪缨甩动间,血珠溅在他的脸上,温热得像刚烧开的酒。
“啊……呀呀…………”
他踩着叛军的尸体跃上缺口,长枪横扫如秋风扫叶。三名正在攀爬的叛军,惨叫着坠下城墙。
却又有更多,戴着铁盔的头颅。从云梯顶端冒出来,密密麻麻如蚁群过境。
“将军!弓箭快用尽了!”
城楼上的亲兵,将最后一壶羽箭掷过来。箭壶砸在马祥麟脚边,滚出的箭支不足十支。
他弯腰抄起三支,弓弦拉满如满月。三箭齐发正中三名叛军的咽喉,箭尾的白羽在混乱中剧烈颤动。
“轰隆……哐当……”
就在这时,城下传来震天动地的巨响。叛军的撞城锤,终于撞开了水门。
铁制的门闩,带着木屑飞射上天。数十名手持长刀的叛军,如潮水般涌进城洞。
守在门后的二十名白杆兵,突然齐刷刷半跪在地。将长枪柄狠狠砸进石板缝隙,枪尖斜指地面组成一道铁棘丛。
为首的老兵张诚已经六十岁,战前他本可以,随着民壮撤到江南。却执意留在城头,说要给战死的儿子报仇。
此刻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沾着烟灰。浑浊的眼睛里,却燃着骇人的光。
当叛军的刀锋劈来时,他猛地起身用肩膀顶住枪杆。让枪尖从斜下方,穿透了对方的小腹。
“小兔崽子,尝尝爷爷的枪!”
他的喊声还没落地,就被两把长刀同时劈中脖颈。头颅滚落时,嘴里还咬着半块没嚼完的麦饼。
那是昨夜分粮时,他省下来没舍得吃。本来想留给幸存的孩子,此刻却已然没有机会了。
马祥麟只觉得,心口像被巨石碾过。
他提枪跃下城楼,枪杆点地的刹那借力旋身。枪尖划出一道半圆的血弧,将围上来的叛军逼退三尺。
“白杆兵,随我杀!”
他的吼声撕开硝烟,残存的三十余名白杆兵,立刻就聚拢过来。他们的甲胄早已破烂不堪,有人断了胳膊,有人瘸了腿,却没人后退半步。
枪尖齐齐指向叛军,像一群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
厮杀,从辰时持续到午时。马祥麟的长枪,不知挑翻了多少敌人。
枪杆上的木纹里,塞满了凝固的血垢。就连握枪的手掌,都被磨得血肉模糊。
他看到十六岁的马小宝,被三名叛军围住。
那孩子的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稚气。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松手,最后抱着一名叛军滚下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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