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水浸透脊骨,虽只一瞬,却让青瑶浑身的神经都骤然绷紧。不是“先生”,不是已知的任何一方势力,那是一种更古老、更浑浊,仿佛从宫墙砖缝、地底深处渗出的恶意。它让她联想到冷香阁那些沉默的棺椁,先蚕坛下那污秽的混沌。
这宫廷,比她想象的还要深邃、诡谲。
但此刻,她无暇深究这莫名的窥视。文渊阁,这个象征着王朝文脉与智慧的地方,竟然与“先生”的阴谋产生了关联,这比单纯的宫廷暗斗更令人心惊。若连清流汇聚、标榜忠正的内阁都被渗透,大明根基何在?
天未大亮,青瑶便已起身。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换了一身相对简便的青色宫装,未佩戴过多首饰,只将那枚观星令和几样陆离提供的、用于反追踪和隐匿的小巧法器贴身藏好。昨夜她已运转功法,将那缕牵机散的余毒彻底炼化,此刻气息纯净,神完气足,星辰之力在经脉中奔流不息,比受伤前更为精纯凝练。
她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前往文渊阁。掌印尚宫巡查六局二十四司是分内之事,但文渊阁隶属前朝,由翰林院和内侍监共管,她一个内宫女官若无特旨,贸然前往,难免惹人疑窦。
略一思忖,她铺开纸张,以尚宫局的名义草拟了一份公文。言及近日整理宫内旧档,发现部分前朝妃嫔传记、宫廷仪典记录有所残缺讹误,需查阅文渊阁所藏相关前朝史料予以校勘补录,请予准允。理由冠冕堂皇,合乎规制。
用过早膳,她唤来一名信使,将公文送往司礼监批红。同时,她暗中给陆离传递了一个简短的消息,只四个字:“文渊阁,疑。”
她需要陆离的人在外围策应,以防不测。
等待批复的间隙,青瑶再次将注意力投向浣衣局那个王婆子。神识蔓延过去,那婆子如同昨日一般,在浣衣局后院沉默地劳作,仿佛昨夜那短暂的通讯从未发生。她身上的能量波动也恢复了之前的沉寂,那个微型通讯法器显然已彻底毁坏。这是一枚被用过的棋子,或许很快就会被弃掉。
但青瑶在她身上,还留下了另一重更隐蔽的标记——一缕极其微弱的太阴星力,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其生命气息之上。只要这王婆子还在宫内,还在活着,青瑶就能大致感知到她的方位和状态。这是星辰之力的高阶运用,远非寻常修士所能察觉。
巳时初,司礼监的批红送回,准其所请,并派了一名小内侍前来引路。
青瑶只带了那名引路内侍,并未多带随从,径直出了内廷,穿过重重宫门,向着位于皇宫东南区域的文渊阁行去。
文渊阁并非单指一座楼阁,而是一片建筑群,包括藏书楼、编修厅、抄录房等。主体建筑是一座三层歇山顶楼阁,飞檐斗拱,气势恢宏,四周古木参天,环境清幽。空气中弥漫着书卷特有的墨香和淡淡防虫药草的气息,与后宫脂粉香软的氛围截然不同。
引路内侍将青瑶带到主阁门前,交由一位当值的翰林院编修接待。那编修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官员,面容清癯,带着读书人特有的矜持与几分对后宫女官不易察觉的轻视。听闻青瑶来意,他只是例行公事般地指了指二楼专门存放史部、子部杂家类典籍的区域,便自行忙去了,并未过多陪同。
青瑶乐得如此。她拾级而上,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二楼空间开阔,一排排高大的紫檀木书架整齐排列,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无数典籍,卷帙浩繁。光线透过高窗,在积着薄尘的书架和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静谧中透着一股历史的沉重感。
她并未立刻去寻找所谓的“前朝妃嫔传记”,而是将神识如同最精细的筛子,缓缓铺开,感知着这片空间里残留的能量痕迹。
果然!尽管极其微弱,几乎被浓郁的文气和书卷本身的灵韵所掩盖,但她还是捕捉到了几缕与那王婆子身上、与“渡鸦之羽”同源的阴冷气息!这气息很淡,残留时间应该不超过十二个时辰,而且并非固定于某一处,而是在几个特定的书架和阅读区域间有过短暂的停留。
她不动声色,沿着那气息残留的轨迹,缓步而行。目光扫过书架上的标签——《永乐大典》副本、《洪武宝训》、《历代名臣奏议》……都是些正经的官修史书和典章制度。
最终,她的脚步在一排位于角落、存放着一些地方志、野史笔记和前人杂谈的书架前停下。这里的阴冷气息相对最为明显。
她的目光落在书架中层一套名为《南疆异物志》的孤本线装书上。这套书看起来并不起眼,封面陈旧,但那股阴冷气息,有一缕正是从这套书上散发出来的。
她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书脊——
“沈掌印也对南疆风物感兴趣?”一个温和醇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青瑶动作一顿,心中微凛,缓缓收回手,转过身。
只见一位身着绯色仙鹤补子官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矍铄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他面带微笑,眼神温润,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雍容气度,正是当朝内阁首辅,殷宏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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