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底的阴冷邪气随着噬魂母株的湮灭而缓缓消散,但那弥漫的血腥与绝望气息,却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个幸存者的感知里。洞窟内一片死寂,只有池水偶尔“咕嘟”冒出的最后一个气泡破裂声,以及众人粗重不一的喘息。
曹谨行瘫软在地,不省人事,衣袍上沾染着呕吐物的污渍和他自己嘴角的血迹,显得狼狈不堪。那枚替他挡下致命黑芒、已然化为齑粉的牙牌,仿佛是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燃尽的余烬。
陆离收回按在刀柄上的手,目光从曹谨行身上移开,落在那片正逐渐变得澄清、却依旧残留着暗红痕迹的血池上,最后定格在青瑶略显苍白的侧脸。方才那净化邪祟的浩瀚月华,那手背上惊鸿一瞥的星辰印记,以及最后那道诡异黑芒与牙牌碎屑……无数信息在他冰冷的心湖中激烈碰撞、重组。
“清理现场。”陆离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贯的冷硬,却似乎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将所有……残留物,包括池水样本、灯盏碎片、以及……”他看了一眼那些沉浮的干尸,顿了顿,“……妥善处置,记录在案。曹公公‘受惊过度’,好生‘照料’,一并带回。”
“是!”锦衣卫校尉们领命,立刻行动起来,动作迅捷而有序,显然对处理此类诡异现场已有经验。东厂剩下的几名番子早已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地帮忙,不敢有丝毫异议。
青瑶微微闭目,调息着体内因过度消耗而有些紊乱的太阴之力。净化噬魂母株远比她预想的要吃力,那东西凝聚的怨念与污秽实在太过庞大。但与之相应的,她能感觉到,随着这核心邪物的毁灭,宫中那股无形的、令人压抑的诅咒阴霾似乎真的淡去了不少,连空气都仿佛清新了几分。
“还能走吗?”陆离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青瑶睁开眼,对上他审视的目光,点了点头:“无妨,只是消耗大了些。”
陆离没再说什么,只是示意一名校尉在前引路。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沿着原路返回。潮湿的甬道,滴水的石阶,再次没入冰冷的池水,最终破水而出,回到了弥漫着夜风的太液池畔。
外面等待的众人看到他们出来,尤其是看到被锦衣卫架着、昏迷不醒、形容凄惨的曹谨行时,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东厂番子们面如土色,而锦衣卫则腰杆挺得更直。
“陆大人,沈司正,里面……”一名留守的锦衣卫百户上前低声询问。
“邪窟已毁,详情容后禀明陛下。”陆离言简意赅,目光扫过全场,“此地暂由锦衣卫接管封锁,未有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池心瀛洲岛半步。”
“是!”
没有再看曹谨行一眼,陆离与青瑶在护卫下,径直离开太液池,向着乾清宫方向而去。他们需要立刻向皇帝禀报这惊天发现。
夜色深沉,宫道漫长。灯笼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那道黑芒,”陆离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宫道上显得格外清晰,“以及那牙牌。”
青瑶侧目看他,月光下,他冷峻的侧脸仿佛石刻。“陆大人有何高见?”
“黑芒旨在灭口,或是清除失去控制的棋子。”陆离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牙牌能吞噬黑芒,绝非普通护身之物,更像是……某种更高级的监控或控制媒介,在特定条件下触发,保他不死,却也可能是为了阻止某些信息通过死亡泄露。”
青瑶心中凛然,陆离的分析与她所想不谋而合。“曹谨行……他知道的,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先生’棋盘上,一颗知道部分棋局、却被牢牢攥在手里的棋子。”
“棋子若想反噬执棋者,通常只有两个下场。”陆离目光平视前方,语气没有任何波澜,“被弃,或者……与棋局一同毁灭。”
他这是在提醒她,曹谨行未必是突破口,反而可能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那陆大人认为,我们现在是该撬开这颗棋子的嘴,还是……静观其变,看他背后的执棋者下一步如何走?”青瑶试探着问道。经历了地宫和今夜之事,她与陆离之间那种微妙的对立与戒备,似乎因为共同面对强敌而缓和了些许,但也仅止于此。他们依然是各自为营,只是暂时的目标有所重合。
陆离沉默了片刻,就在青瑶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道:“陛下自有圣断。”
又是这种滴水不漏的回答。青瑶不再追问。乾清宫的轮廓已然在望。
……
暖阁内,灯火通明。
朱瞻基听完了陆离条理清晰、冷峻客观的陈述,以及青瑶在关键处的补充(主要是关于噬魂母株的特性与净化过程,隐去了自己获得传承的细节,只强调是家传秘术与守护之力结合的效果),久久没有说话。
他手指摩挲着一方温润的田黄石镇纸,目光落在虚空处,仿佛在消化这骇人听闻的信息。血池、噬魂母株、白骨法坛、数十具干尸、隔空诅咒网络、针对曹谨行的灭口黑芒、诡异的牙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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