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谨行亲自驾临,如同一片沉重的阴云,瞬间笼罩了青瑶这方小小的院落。他依旧是一身深紫常服,手持沉香木念珠,面上看不出喜怒,但那双微眯的眼里透出的精光,却比刀锋更冷。他甚至没有下轿,只隔着轿帘,用那特有的、带着磁性的阴冷声音道:“青瑶尚义,案情有了新进展,随咱家往太庙走一趟吧。”
不是商量,是命令。不容置疑,不容拖延。
青瑶心中凛然,知道那溺毙的老太监和香料袋子,已然将这场太庙风波推向了一个更凶险的境地。她不敢多言,只垂首应道:“奴婢遵命。”
依旧是那辆不起眼的青呢小轿,载着曹谨行。青瑶则跟在轿旁,由两名面无表情的东厂番子“护送”着,再次走向那座笼罩在死亡阴影下的太庙。清晨的空气中还带着夜雨的湿寒,吹在脸上,刺骨的冷。她下意识地运转起丹田那丝微弱的内息,一股淡淡的暖流缓缓扩散,竟驱散了几分寒意,也让因紧张而有些紊乱的心跳稍稍平复。这细微的变化让她心中稍安,至少,她不再像之前那般手无寸铁。
太庙依旧被东厂番子围得铁桶一般,气氛比前几日更加肃杀。穿过层层守卫,径直来到后苑那方不大的荷花池旁。池水因连日秋雨显得有些浑浊,残荷败叶耷拉着,更添几分萧瑟。池边湿滑的泥地上,用白粉画出了一个人形轮廓,正是那老太监溺毙之处。
几名仵作和东厂的刑名高手正围在池边低声交谈,见到曹谨行到来,立刻噤声垂首。
“说吧,查到了什么?”曹谨行下了轿,目光扫过那白粉轮廓,语气平淡。
一名领头模样的刑名师爷上前躬身禀报:“督主,经初步勘验,死者王保,太庙偏殿值守太监,确系溺亡。但其脖颈处有细微的、不符合溺水挣扎的淤痕,疑似被人从后方扼住,投入水中。在其怀中发现的那个香料袋子,经太医署几位老供奉辨认,确认其中残留的,是一种名为‘龙涎幽木’的罕见香料,其燃烧后的气味,与青瑶尚义前日所提及的相似。此香……并非宫中常用,据记载,前朝司天监祭祀某些特定星君时,偶会使用。”
龙涎幽木!前朝司天监!
线索再次清晰地指向了那个神秘的方向!
曹谨行听完,未置可否,目光却转向青瑶:“青瑶尚义,你前日只言闻到相似气味,却未能分辨。如今看来,你这鼻子,倒是灵得很。”他语气听不出是赞是讽,“依你之见,这王保,是自尽,是失足,还是……他杀?”
又是一个致命的问题!青瑶心知,曹谨行是在步步紧逼,试探她的立场和判断。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那个白粉轮廓上,努力回忆着那本无名旧书和司天监杂记中关于各种痕迹、药理的零星记载,结合自己方才运转内息后愈发敏锐的感知,谨慎开口:
“回督主,奴婢愚见。王保值守太庙多年,熟悉路径,失足可能不大。若是自尽,何须携带这罕见的‘龙涎幽木’香料?且……奴婢方才似乎感觉到,此处的泥土气息中,除却水汽与腐叶之味,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腥甜之气,似是某种药物残留?奴婢不敢确定,但若王保是被人所害,凶手在制住他时,或许使用了某些特殊手段……”
她将判断引向“他杀”,并再次提供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基于自身特殊感知的线索。她需要展现出“价值”,但又不能过于突出,将自己置于焦点。
“腥甜之气?”曹谨行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对那刑名师爷道,“可曾查验附近泥土?”
那师爷一愣,连忙道:“属下等只专注于尸身与池塘……并未仔细查验周边泥土。”他立刻派人重新勘查。
片刻之后,一名番子果然在距离白粉轮廓数步之外的一处石缝旁,发现了一小片颜色略深的湿泥,带回禀报:“督主,此处的泥土,确实带有一丝极淡的异样气味!”
曹谨行接过那点泥土,凑近闻了闻,目光深沉地看了青瑶一眼:“尚义果然心细如发。”他转而厉声对那师爷道,“立刻将此土样送回衙署,着专人查验!还有,给咱家彻查这王保近日所有行踪、接触之人!尤其是与钦天监、太医署,乃至任何可能接触到此‘龙涎幽木’香料之人的关联!”
“是!”手下人领命,立刻行动起来。
曹谨行这才重新看向青瑶,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无形的压力:“尚义屡立奇功,咱家定会向陛下如实禀报。此案牵涉渐深,尚义还需多多费心。”他话锋一转,“尚义以为,这幕后之人,接连在太庙动手,其目的,究竟何在?仅仅是为了制造恐慌,动摇国本吗?”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青瑶沉吟片刻,脑中飞速整合着所有线索——磷粉、龙涎幽木、前朝司天监、被灭口的太监……一个模糊的念头逐渐清晰。
“奴婢妄加揣测……此人行事,看似针对太庙祭祀,意图不轨。但其手段,无论是磷粉变色,还是这罕见香料,皆与‘前朝司天监’秘术关联极深。或许……其目的并非单纯制造恐慌,而是想借此……重现或暗示某些与前朝司天监相关的‘异象’或‘仪式’?甚至……是想借此机会,将祸水引向某些特定之人或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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