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阴影下的那道无声注视,如同鬼魅,缠绕了青瑶整整一夜。直到天光微亮,坤宁宫苏醒的细微声响传来,她才从那种近乎僵直的惊悸中稍稍挣脱。体内,那碗冒险熬制的简化版“冰心散”药汁与“焚心”之毒仍在拉锯,带来一阵阵虚脱般的疲惫,但那股奇异的清凉感也确实暂时压制住了灼痛,让她得以维持表面的平静。
她不知道昨夜那人是谁,为何放过她。这种未知,比直接的威胁更令人不安。她只能将其深埋心底,加倍谨慎。
清晨梳洗时,她刻意留意着墨竹与丹桂的神色。墨竹依旧是一贯的沉稳刻板,指挥着宫人做事,有条不紊;丹桂则似乎比平日更沉默了些,眼神在她身上掠过的次数,似乎也多了一两次。
是她们中的一个吗?还是坤宁宫内,另有她未曾察觉的眼睛?
皇后的晨起礼仪繁琐而庄重。青瑶作为新来的“学规矩”宫女,只能在外间候着,听着里面皇后与心腹女官低语,以及梳头太监那特有的、尖细又带着谄媚的禀报声。
“……娘娘,今儿个气色真好,这东海明珠磨的粉,最是养颜……”
“嗯。前儿个陛下赏的那支九凤衔珠步摇,寻个时候戴吧。”
“是,娘娘。只是……奴婢听闻,昨日佛堂回来,陛下……陛下似乎去了永和宫看望陈妃娘娘,还带去了新贡的血燕……”
内间的低语声顿了顿,随即,皇后的声音传来,依旧平和,却听不出情绪:“陈妃妹妹身子弱,陛下多关怀些也是应当。把库房里那匹软烟罗也找出来,一并给永和宫送去。”
“娘娘仁慈。”
青瑶垂首站在外间,心中却是一动。皇帝去看望陈妃?还赏赐了血燕和软烟罗?陈妃自从上次被“幻梦散”折磨后,一直深居简出,皇帝此举,是单纯的抚慰,还是……有意在平衡后宫势力?或者说,是在做给皇后看?
她不敢深想,只觉得这后宫之中的每一举动,似乎都牵扯着无数看不见的线。
二
早膳后,皇后照例要在书房看一会儿书。青瑶奉命进去更换熏香。她取下鎏金博山炉中即将燃尽的香饼,换上新的。就在她低头清理香灰时,皇后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慵懒:
“青瑶,你过来。”
青瑶心中一紧,放下手中的香铲,恭敬上前:“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并未看她,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书卷上,似是随意问道:“本宫听闻,你曾在御药房当差,于药材香料,似乎也有些见识。你闻闻,今日这‘雪中春信’,气味可还对?”
青瑶依言,轻轻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冷香。这“雪中春信”是御制名香,用料珍贵,气息清冽悠远,如同雪后初霁,寒梅吐蕊。她谨慎回道:“回娘娘,此香清冽甘醇,余韵绵长,正是上品。”
皇后终于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笑意:“哦?那你可知,这香中除了沉、檀、龙、麝四味主料,还需一味极其关键的‘引子’,方能将这冰雪寒梅之意,烘托得淋漓尽致?”
青瑶的心猛地一跳!皇后为何突然与她讨论起制香秘法?这绝非寻常闲聊!
她脑中飞速回忆着在御药房看过的零星香方记录,以及“暗香阁”训练时接触的杂学,谨慎答道:“奴婢……奴婢才疏学浅,只知制香之道,深奥无穷。这‘引子’……或需依香师独门秘法而定,奴婢不敢妄加揣测。”
“独门秘法……”皇后轻轻重复了一句,指尖抚过书页,语气依旧平淡,“你说得不错。世间万物,有时差的,就是那一点恰到好处的‘引子’。有了它,死物可活,败局可定。而没有它……”她顿了顿,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青瑶低垂的眼帘,“再好的料,也不过是一捧灰烬。”
青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皇后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是在说香,还是在说人?是在暗示她这枚“棋子”需要“引子”才能发挥作用,还是……在警告她,若无“引子”,她便只是一捧灰烬?
她不敢接话,只能将头垂得更低。
皇后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挥了挥手:“罢了,你且退下吧。这香……闻久了,倒也让人心静。”
青瑶如蒙大赦,躬身退出书房。直到门帘落下,隔绝了那道洞察一切的目光,她才发觉自己的手心已是一片湿冷。
皇后的试探,一次比一次更接近核心!她几乎可以肯定,皇后对她绝不仅仅是“学规矩”那么简单!那位看似端坐凤榻、不理具体事务的国母,其心思之深沉,眼光之毒辣,恐怕远超常人想象。
三
带着满腹的疑虑和沉重的压力,青瑶度过了在坤宁宫最为煎熬的一天。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困在蛛网中心的飞虫,每一次细微的挣扎,都只是让那黏稠的丝线缠绕得更紧。
夜幕再次降临。
同屋的墨竹与丹桂已然入睡。青瑶躺在床铺上,却毫无睡意。体内那简化版“冰心散”的药效似乎正在消退,“焚心”之毒那熟悉的灼热感又开始在经脉中隐隐流动,带来一阵阵令人烦躁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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