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鬼哭城在黎明前的死寂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残垣断壁是其嶙峋骨架,那座幽暗高塔则是它窥视世间的独眼。
联军营地,火把猎猎。
顾宗峙立于阵前,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魔教盘踞此地,地宫密如蚁穴,高塔耸立。若贸然攻塔,地下鼠辈必倾巢而出,断我等后路,届时腹背受敌,大势去矣!”
他话音微顿,指节无意识地在剑柄上叩击了两下,这是他一贯深思时的习惯。
“……然魔教不除,终是江湖大患。只是这一路西来,看似步步紧逼,本盟主心中却总有不安。消息来得突兀,魔教退得也干脆,地宫入口的抵抗更是……雷声大,雨点小。倒像是有人张开了一口口袋,等着我们自己钻进去。”
连日来的顺利推进,反而让他心头不安愈发沉重。他召来赫连轻侯与楼临风,声音压低,仅限几人可闻:
“魔教退得太干脆,地宫入口的抵抗也似有保留。我怀疑其中有诈。赫连少侠,你佯攻高塔,切莫深入,若见塔内高手尽出,立刻发响箭为号,率部撤退。楼少东家,你商会人手,分一队精锐,守住我们来时那条隐秘的退路。此战,进则犁庭扫穴,退……也需留有余地。”
他这番安排,显是留了后手,但魔教近在眼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赫连轻侯抱着刀,咧嘴露出森白牙齿:“盟主放心,定叫那塔上的龟孙子睡不安稳!”他点齐人手,如同数股疾风,没入古城废墟,从不同方向朝高塔逼近。
顾宗峙目光转向苗疆众人:“花圣子,地宫入口的机关迷障,便有劳贵教秘术,为我等开路!”
花欲燃指尖缠绕着一缕发丝,笑意慵懒:“好说。”紫袖轻扬,虫潮应声而动。
“其余人,随我攻入地宫,犁庭扫穴!进军!”
顾宗峙声若洪钟,率先冲向通道。楼临风在藏影及商会护卫簇拥下,神色平静,步履沉稳地跟上。花欲燃与其手下则坠在最后。
地面之上,赫连轻侯的佯攻迅速展开。箭矢、火箭、飞石开始零星却持续地袭扰塔身与外围守卫,很快便与魔教守卫厮杀成一团。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塔顶的露台,每一次瞥见,都像有一把钝刀在胸腔里反复研磨,不见血,却痛得人想要发疯。他赫连轻侯横行塞北,刀下从来只有爽利的生死,何曾像现在这样,如同一头被无形锁链困住的猛兽,空有利爪尖牙,却只能对着遥不可及的猎物磨砺爪牙?
最终,他只能将这股几乎要将他撑裂的憋闷之气,尽数倾泻在眼前这些杂兵身上。刀光愈发狂暴,几乎是在以伤换命。这不是搏杀,这是一头困兽,在爆发前焦躁的蛰伏。
地宫之内,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毒弩、陷坑、迷烟、悍不畏死的魔教死士……层层阻击。
“结阵!推进!”顾宗峙声如洪钟。
少林的铜墙铁壁格开毒弩,青城的松风剑光切入敌阵缝隙。
每破一道石门,都伴随着点苍派听风石的回响与崆峒派七伤拳的闷响,以及更多年轻子弟误触机关后发出的、戛然而止的惨嚎。鲜血与死亡,成为地宫中唯一的通行证。
楼临风身处阵中,脸上已不见平日温雅,腰间软剑不知何时已悄然滑入手中,剑光如毒蛇吐信,诡谲狠辣,专挑敌人破绽,一击毙命。他的眼神比剑光更冷,出手也愈发狠厉,仿佛要将某种积压的情绪尽数倾泻。
混战中,眼角余光瞥见一名崆峒派弟子在魔教死士猛攻下左支右绌。楼临风手腕一抖,一枚淬毒的银梭无声射出,精准地没入那死士的咽喉。那崆峒弟子压力骤减,惊魂未定地看向他。
楼临风并未回头,软剑格开侧面袭来的一刀,声音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小心右侧!此地凶险,互相照应!”言语间将援手轻描淡写,既解了围,又全了对方颜面。
就在他转身应对另一名敌人时,一道淬着幽蓝光泽的毒镖自暗处射向他背心!一名离他最近的商会护卫猛地扑上,用身体替他挡下了这一镖,喉间发出‘嗬’的怪响,温热的血溅了楼临风半脸。
他的身形骤然僵住,溅在脸上的血点灼热如沸。护卫倒下的身影,与父亲病榻前那句“商会未来系于你身”的嘱托轰然对撞,碎成的每一个残片,都写着两个字——献祭。
冰水浇头般的清醒瞬间冻结了所有幻想。 他看向那名金刀门长老手腕上刺目的金痕,嘴角扯出一抹扭曲的弧度。下一剑,软剑带着碾碎过往的决绝,悍然削飞了对方半个手掌。这一剑,为他自己而斩。
花欲燃的身影在战团边缘飘忽不定,紫红衣袍翻飞,如同一朵游移的、带毒的妖花。他目光锁定了那几位叫嚣最凶、冲在最前的中原名宿。
纤长手指抚过骨埙,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嘲。楼千重许下的利益固然诱人,但真正让他心跳加速的,是信笺上那两个承诺:师姐的下落,与事成后,高塔中那个人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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