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城外,残存营地,篝火在渐弱的夜风中明明灭灭。
赫连轻侯是从一片混沌的灼热和喉咙撕裂般的干渴中挣扎出来的。口中还残留着铁锈般的血腥气,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铺天盖地的诡异铃声,自身失控的咆哮,以及……齿尖陷入苏泓颈侧时,那过于清晰的、温热血腥的触感,和对方身体瞬间的绷紧。
他猛地坐起,目光如电般迅速扫过营地——
篝火、残存的人影、楼临风疲惫的脸、顾宗峙正在处理伤者的背影……
没有。视野之内,没有那道系着暗红绫铃、总是过于安静的青色身影。
心脏像是被无形之物骤然攥紧。他抓起手边混着沙砾的泥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嘶哑的声音破碎地挤出喉咙:“……他人呢?!”
楼临风沉默了一瞬,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混乱之中,未能护住。”
“是谁?”赫连轻侯眼神锐利如刀,追问的声音里带着濒临失控的沙哑。
楼临风尚未回答,篝火边缘的阴影仿佛活物般蠕动,一道褐衣身影无声凝聚,正是那名神秘弓手。
“藏影。”楼临风目光转向他,语气平淡自然,“将你最后所见,告知赫连兄。”他的视线却如春风拂过湖面,不起波澜,只在藏影身上停留一瞬。
藏影微一颔首,声音低沉无波:“玄黑锁链,出自中央高塔。出手之人,修为深不可测。”
顾宗峙闻言,浓眉紧锁,沉声道:“缚灵索……加之先前惑乱人心的魔音……看来,是西域魔教沉寂百年,再现江湖了。此事关乎中原武林安危,顾某已命人速回禀报,早作绸缪。”他言语间自有一股顾盼雄飞的气度,虽惊不乱,显是经惯风浪。
“魔教……”赫连轻侯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血丝弥漫。他猛地起身,习惯性地想去掏酒,捞了个空后才想起最后一袋也已在沙暴中遗失,不由气极反笑:“他娘的,连口送行酒都不给!” 笑声未落,转身便要向鬼哭城冲去。
“赫连兄!”
楼临风适时起身,手掌看似安抚地按上赫连轻侯紧绷的肩头。
“鬼哭城如今是别人的地盘,硬闯绝非良策。苏兄吉人天相,未必有事。我们需从长计议,找到对方的弱点,方能以最小的代价换他平安。”他语气恳切,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赫连轻侯的脸。
赫连轻侯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那座如同巨兽蛰伏的古城,半晌,重重坐回地上。他不再言语,抓起一块粗砺石头,一遍遍打磨手中长刀,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整个人却如绷紧的弓弦,死死凝视着黑暗中的古城,像一头随时要扑出的孤狼。
楼临风见他暂时按下冲动,拢了拢微敞的袍袖,篝火的暖意似乎并未驱散他眉宇间的沉郁。他目光再次转向藏影,语气依旧温和:“藏影,以你之见,那塔内……可还有别的发现?”
藏影微微垂首:“回少东家,此处诡秘隔绝,属下无法探知内部。”他语焉不详,姿态恭敬却疏离。
楼临风见状,眼中深沉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恢复温和平静。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篝火旁仅存的几名心腹,低声安排起来。
藏影无声退入阴影,如同从未存在。他遥望那座幽暗高塔片刻,随即,目光便落回了楼临风身上,好似一抹最忠实的影子。
呜咽的风声,在触及鬼哭城深处、蜿蜒曲折的地下通道时,仿佛被厚重的岩石与无形的力量彻底吞噬。
塔内深处,向下的通道曲折蜿蜒,最深层是那间名为 “寂心阁” 的宫室。
与中原制式迥异,此间穹顶高阔,绘着色彩浓艳、线条繁复的壁画,神魔乱舞,充满异域传说光怪陆离之感。
四壁并非木质,而是由烧制着菱形花纹的琉璃砖拼接而成,砖缝间镶嵌着鸽卵大小的夜光石,散发出朦胧而持久的乳白色光晕,取代了跳动的烛火,为这 “寂心阁” 平添几分凝固般的诡秘。
空气里弥漫着那种独特的熏香,源自角落一座鎏金异兽衔环香炉。炉中缓缓吐出淡紫色的烟雾,气味甜腻中裹挟凛冽,无声地浸染着每一寸空间。
大厅中央铺设着厚厚的、织有华丽波斯图案的羊绒地毯。
苏泓已换上那身柔软的白色西域式袍服,宽大的袖口与衣袂缀着同色暗纹。他静坐于地毯边缘,绯墨长发未束,松散披垂。他阖目调息,运转《基础吐纳术》,试图驱散经脉中残留的滞涩。
一道玄影,无声无息地侵入了他身侧的空间。
苏泓长长的睫毛微颤,睁开了眼睛。眸子在幽暗光线下依旧清澈,映着壁上夜光石的冷辉,平静地看向不请自来的殷冥。
殷冥垂眸,碧色瞳孔在异域光线下如同暗处窥伺的猎食者,将少年从头到脚细致审视,目光最终定格在那截白皙颈侧已凝结的暗红齿痕上。
他未发一言,修长手指已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欲,径直探向苏泓腰间的暗红绫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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