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雷雨来得猛,去得也快,将绝尘峰洗刷得纤尘不染。
天空澄澈如洗,云朵蓬松洁白。空气中弥漫着被雨水浸润后的草木清香,混着泥土微腥的气息,沁人心脾。阳光透过湿漉漉、绿得发亮的竹叶,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
只是,庭院比往日更安静了。
这种变化在沈忘忧闭关后变得尤为明显。那日清晨,他告知苏泓需静心闭关,梳理剑意,嘱其自行练习,便合上了主屋的门。如今算来,已近一月。
苏泓对此适应良好。他本就是个极规律的人,无人监督,作息反而更加严谨。晨起吐纳,迎着初升的日光运转周天,感受体内暖流在清晰的脉络中奔腾流转;上午练习木剑基础招式,反复锤炼那几个看似简单却蕴含至理的动作,木剑破空之声愈发凌厉;下午则与那条灰黑色旧索“磨合”,银铃清越,旧索嗡鸣,在山间交织出独特的韵律。
他甚至利用空暇,将庭院角落一小片荒地开垦成整齐的菜园。青菜舒展着肥厚的叶片,萝卜缨子蓬蓬勃勃,豆角苗顺着竹竿蜿蜒而上,开出淡紫色的小花。这方小小的绿色天地,在他日复一日的照料下,呈现出勃勃生机。
存下的米粮日渐消耗,一些日用杂物也需补充。这日清晨,苏泓便再次下山,前往青石镇。
镇子依旧热闹,只是他这头褪色红发与青衣白领的装扮,似乎已不再如初次那般引人侧目,只偶尔引来几道好奇或了然的目光,仿佛他已成了此地一个虽不常见、但已被接受的背景。
他采买了所需物品,正欲离开市集,一个穿着干净短打、伙计模样的年轻人忽然快步走到他面前,脸上堆着恭敬的笑,微微躬身:
“这位客官,请留步。”
苏泓停下脚步,看向他。
那伙计继续道:“小的受赫连公子所托,在此等候多时了。赫连公子吩咐,若见到您,务必将此物转交。” 说着,他递过来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封存完好的酒坛,坛身还贴着一张红纸,上书“雪里烧”三字。旁边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看起来颇为精致的紫檀木匣。
苏泓看着这两样东西,并未伸手去接,只是平静陈述:“我与他不熟,不便收礼。”
那伙计似乎早有预料,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几分急切:“公子吩咐了,务必送到。他说……说这只是朋友间的寻常往来,聊表心意,绝无他意,请您千万收下。小的只是跑腿办事,若送不到,回去无法交代……” 他说着,竟不由分说,将酒坛和木匣往苏泓拎着的、刚采购的布匹杂物上一放,然后飞快地拱手行了一礼,“东西送到,小的告退!” 说完,不等苏泓再开口,转身便挤入人群,眨眼不见了踪影。
苏泓看着被强塞过来的物品,微微蹙眉。他不喜欢这种强加于人的行为,但人已跑远,追之不及。他想了想,决定先带回山上再作处理。于是,他将酒坛和木匣与其他采购的物品一同放入背篓,踏上了返山的路。
回到剑庐,他将采购的物品归置妥当,这才拿起那个紫檀木匣。打开匣盖,里面是几张质地尚可的宣纸,上面写满了字迹。那字迹洒脱不羁,甚至有些潦草,倒是符合赫连轻侯给人的印象。
纸上内容,开头便是一堆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客套话,什么“山高水长,一见如故”,“知兄台性好清净,特寻此佳酿,佐以清风明月,或可怡情”,“些许心意,万勿推辞”云云。苏泓快速扫过,目光落在最后一张纸上。这张纸上的字迹明显工整了一些,顶端写着三个字:《衔露纵》。
下面则详细记述了一套轻功身法的呼吸要领、步法转换与内息运用技巧,图文并茂,绘制着几个简单的小人演示动作。看上去,倒像是一门颇为实用的入门轻功。
苏泓将这几张纸重新放回木匣,合上盖子,连同那坛未开封的“雪里烧”,一起放到了房间角落一个闲置的木架上,不打算使用,也不准备回应。对他而言,赫连轻侯的行为属于“无效社交”和“不必要的资源输入”,他无意加深这种联系。
日子依旧按部就班地流淌。练功,照料菜园,偶尔去后山温泉沐浴。
这日傍晚,完成了一日的练习,苏泓想起后山那处温泉。穿过愈发茂密的竹林,水汽与硫磺气息渐浓。他褪去被汗水浸湿的衣物,踏入温暖的泉水中。水流温柔地包裹住身体,涤荡着疲惫。他靠在池壁,闭目养神,感受着肌肤被温水浸润的松弛。
待到浑身舒泰,他才起身换上干净的衣物。暮色已然四合,天边尚存一抹瑰丽的残霞。林间光线晦暗,归巢的鸟鸣声稀疏。
就在岩穴入口不远处,一株苍劲的古松下,他看到了那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沈忘忧静立在那里,白衣在渐浓的暮色中仿佛自带微光。他侧身对着温泉方向,目光落在远处沉入暮霭的山峦上,不知已站了多久。山风拂动他未束的墨发,姿态孤峭,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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