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悄然滑入暮春。
绝尘峰上的积雪早已消融殆尽,化作无数道淙淙溪流,昼夜不停地奔涌欢歌,浸润着山间的每一寸泥土。草木疯长,新绿层层叠叠,覆盖了去冬的枯寂。
空气中属于冬日的凛冽已被泥土与新叶的湿润气息取代,阳光穿过日益繁茂的竹叶,落在皮肤上,带来明确的、带着生命力的暖意。
苏泓刚结束例行的吐纳与基础剑式练习。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处那缕暖流运转起来比之前顺畅了许多,如同一条被疏导通畅的小溪,沿着体内那几条无比清晰的路径自如循环,不仅彻底驱散了晨起的微寒,也让他的精力更为充沛持久。
木剑刺出时,破风声变得短促而尖锐,虽然离老师演示时那声裂帛般的“嗤”响还差得远,但他能明确感知到力量的传递更为凝聚、损耗更少。
接下来,是与那条灰黑色旧索的“沟通”时间。这东西比剑难驯服得多,它不服从蛮力,更考验巧劲和对力量绵长不绝的掌控,以及最重要的——耐心。
他正凝神,试图控制索梢那枚暗沉铜铃的响声,让它从杂乱趋向某种稳定的、可预测的频率时,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沈忘忧已立于主屋廊下的阴影里。
老师没有像往常那样将目光直接落在他挥洒汗水的动作上,而是微微侧首,望着庭院窗外。苏泓顺着那沉静的目光看去,是庭院一角那几株开到荼蘼、即将谢尽的海棠,粉白花瓣在渐暖的山风中簌簌飘落,如同一场无声的碎雪。
他发现,今天老师在那里凝望的时间,似乎比往日要久一些。那双总是古井无波、映着雪色与剑光的眸子,此刻映着纷落的飞花,竟显得有些……不同。
具体是哪里不同,苏泓未曾也无法深究,那感觉过于微妙。只是朦胧中觉得,就像月下平静无波的冰湖水面,被不知何处来的微风,吹起了极细微、几乎看不见的褶皱。
他收回目光,继续专注于手中那不听话的软索。或许是因为刚才那一瞥稍稍分散了心神,手下力道一个不协调,软索非但未能如预期般扫出流畅的弧线,反而中途扭结起来,末端的铜铃发出一串沉闷杂乱的嗡鸣,索身猛地回弹,险些缠上他自己的手臂。
“腕力运转,过于刚直。”
清冷的嗓音在身侧不远处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铜铃的余响。苏泓转头,看到沈忘忧不知何时已步下台阶,来到了院中,站在离他仅几步之遥的地方,目光正落在他握着软索、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的手上。
沈忘忧缓步近前,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能感受到彼此身上微弱的气息流动。
“软索之妙,在于似柔实刚,圆转如意。力需起于腰,蓄于脊,贯于肩臂,最终聚于腕指,微末处见真章,而非仅凭手臂蛮力推拽。” 他一边语调平稳地解说,一边极为自然地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搭在苏泓右手腕的关节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却又并非强迫的引导力。
那指尖带着山泉般的微凉和一种奇异的稳定感。苏泓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沈忘忧引着他的手腕,做出一个极其微妙的内旋与前送的复合动作,自己体内那缕正循着固定路径运转的暖流,似乎瞬间找到了一个更顺畅、更高效的出口,自然而然地流向指尖,灌注于索身。
“感觉到了么?” 沈忘忧的声音很近,气息几乎拂过苏泓的耳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同于往常的低沉,“并非与之对抗,而是引导,使之成为你肢体意念的延伸。让它随你的心意而动,而非被它的惯性所左右。”
苏泓依言,尝试彻底放松之前过于紧绷的手臂肌肉,将意念更多地集中在手腕那细微的旋转与内息流动的配合上。果然,原本滞涩不听使唤、如同死蛇的软索陡然变得灵动了一丝,索梢划出一道比之前明显流畅、圆润的弧线,末端的铜铃随之发出一声比之前清越、稳定得多的“叮——”声,余韵悠长。
“咦?” 苏泓喉间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带着发现新规律、验证猜想成功的纯粹兴味。他立刻依循着这刚刚捕捉到的微妙感觉,自行反复尝试起来,完全沉浸在对这种新发力模式的探索和巩固中,彻底忽略了方才两人之间那过于接近的距离,以及手腕上那残留的、带着微凉温度的触感。
沈忘忧在他开始自行体会、不再需要引导的瞬间,便已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那微凉的指尖离开了苏泓温热的皮肤,残留的触感却并未立刻消散,反而如同烙印般清晰。
他负手立于一旁,看着少年立刻心无旁骛地沉浸到对新发力模式的探索中,眼神专注,绯墨色的发丝随着动作在山风中微微晃动,仿佛周遭一切人、事、物,包括他自己在内,此刻都不复存在。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头已然褪去最初灼目、发根处墨黑渐长、呈现出奇异渐层色的发丝上,随后是少年因持续运动而渗出细密汗珠、在春日阳光下显得格外白皙通透的侧颈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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