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峰峦浸染在墨蓝与青灰的交界。山间雾气如流动的乳白色轻纱,缠绕林梢,漫过石阶。
苏泓在生物钟的精准唤醒下睁开眼。
屋内陈设简单,窗外是万籁俱寂的深山林海。
他执起木梳,将睡意驱散,手指穿过发丝。原本刺目的红色已在多次清洗和山泉浸润下褪成偏暗的绯色,发根处新生的墨黑已长出寸余,与旧色交织,形成一种渐变的、奇异又和谐的观感。
他瞥了眼水盆中模糊的倒影,神色如常地开始更衣。
先穿上的是他自己缝制的白色粗布里衣。最初的针脚还带着生涩的歪斜,如今已变得细密匀整。这亲手缝制的衣物,布料不算顶好,但贴身舒适,行动时少了许多束缚,比那两套需要爱惜的青色劲装更适合日常练习。
用青盐漱口,冷水扑面,微凉的刺激感让他精神一振。
推开房门,山间独有的、混合着草木与泥土清冽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驱散了最后一丝残存的困意。他步入院中那片惯常清扫的空地,执起倚在墙角的木剑。
并未急于动作。他先静立调息,依照《基础吐纳术》与体内那清晰无比的脉络指引,缓缓催动丹田处那缕日渐茁壮的暖流。
几个周天运转下来,四肢百骸暖意融融,气息沉静绵长,仿佛与这静谧的清晨融为一体。
随后,他开始重复那些基础剑式——刺、劈、撩、挂……动作间仍带着初学者的生涩与探索,远未达到圆融自如,但他的眼神专注,心无杂念,一遍遍重复,让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处关节去熟悉、记忆这陌生的发力方式。新制的里衣妥帖地随着动作伸展、回缩,确实便利了许多。
沈忘忧不知何时已悄立于主屋廊下的阴影中,白衣几乎与背后粉壁融为一体。他静默地注视着院中少年一丝不苟地重复着枯燥的练习。
目光先是掠过苏泓因运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汗湿后更显深重的绯墨发丝,随后落在那身因动作而更清晰勾勒出流畅肢体线条的劲装上,眸色深沉,如同古井无波,难辨其中情绪。
看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待苏泓额角沁出细密汗珠,气息略见急促,动作间滞涩感稍增时,沈忘忧方缓步近前。
“止。”
清冷的嗓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苏泓耳中,仿佛直接在心神中响起。
苏泓闻声,立刻收势,持剑而立,微微喘息着,抬眼望向沈忘忧,等待下一步指示。
沈忘忧的目光在他因长时间握剑而指节微微发白的手上停留一瞬,并未点评其形态优劣,只平静地伸出了手。苏泓会意,将木剑递过。
沈忘忧执剑在手,看似随意地向前一递。动作轨迹与苏泓方才所做的“刺”式,在外形上并无二致,甚至更为简洁、凝练。
然而,木剑刺出的刹那——
“嗤!”
一声极细微、却锐利如裂帛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仿佛那并非无锋的木剑,而是凝聚了千钧之势、足以洞穿金石的利刃。剑尖所指之处,连弥漫的晨雾都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悄然荡开,现出短暂的清晰轨迹。
“劲。”
沈忘忧收回木剑,递还给他,只吐露这一字真言,言简意赅。
苏泓接过木剑,心有所悟。他明白了差距所在。自己先前练习,只得其形,未得其神,力量分散,未能将全身之力与那微弱的“气感”真正凝聚、贯穿、爆发于剑尖一点。
他重新摆开架势,再次尝试刺剑。这一次,他刻意放缓动作,调整呼吸节奏,尝试引导丹田那丝暖流,循着体内清晰的路径,向持剑的手臂灌注,最终努力导向剑尖。
一次,两次,三次……起初依旧徒劳,木剑破空之声沉闷。但他心无旁骛,不受挫败干扰,只不断细微调整着肌肉发力的角度、呼吸的深浅与气息流转的快慢。汗水逐渐浸湿了内衫,带来微凉的黏腻感,却也让他更清晰地感知着身体的每一分运作,每一次力道的传递。
沈忘忧静立一旁,如同化作了一座冰雕,未再出声指点,也未曾流露丝毫不耐。直到苏泓某一剑刺出,虽仍未能产生那清晰的破空声,但剑身之前的震颤明显减弱,去势更显凝练、疾速,带着一种初具雏形的穿透感时,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
“尚可。”
二字落定,他便不再多看一眼,转身,衣袂微拂,步履无声地踱步回了主屋,将满院晨光与继续努力的少年留在身后。
苏泓停下动作,望着那消失在门内的清冷背影。“尚可”即是认可,意味着摸索的方向无误,可以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他将木剑换到左手,稍作活动有些酸麻的右臂,随后又执起那条灰黑色的旧索。软索远不如剑器驯顺,在他手中时常如顽蛇扭动,难以控制轨迹,末端那枚暗沉铜铃随之发出杂乱无章的嗡鸣,扰人心神。他依旧耐心,尝试以腕力巧劲引导,寻找那种能将力量贯通至索梢、控制铃响的韵律,如同在湍流中试图稳住一叶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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