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风尘抛于身后,巍峨城关如巨兽匍匐于地平线。
苏泓与沈忘忧身形凝定,衣袂在风中翻飞不息。两人静默地望向城门,仿佛两柄已滑出鞘半寸的绝世名剑,寒光未露,杀意已凛。
“千重关”。
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带着楼千重楼千重睥睨天下的掌控欲,镌刻在高耸的城门之上,墨色犹新。
苏泓抬眸望去。
城墙之上,四海盟的银帆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除此之外,一片肃杀。
唯有一道熟悉的褐衣身影,如同嵌入城墙的剪影,静立在垛堞之后——
是藏影。
他遥遥对着城下二人拱手,姿态恭敬,声音冰冷:
“楼主,恭候多时。”
话音未落,其身影已如鬼魅般消散。
沉重的城门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向内洞开,露出了其后景象——
一条熙攘喧闹的长街。贩夫走卒,行人如织,叫卖声、谈笑声不绝于耳。
苏泓眸光沉静地扫过长街。
灵觉如水流泻,瞬间洗去了眼前的浮华假象。
那满脸堆笑的小贩,指关节是常年握刀磨出的厚茧;娇声叫卖的妇人,眼波流转间泄出的尽是淬毒的寒芒。整座城,仿佛一张正被人皮精心裱糊的画皮,在他眼前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撕裂声
这是一座空城,一座由无数亡命之徒精心伪装的巨大陷阱。
沈忘忧霜白的身影静立一旁,气息如古井深潭。他并未急于入城,目光掠过城头,扫过长街,最终落回身侧的弟子身上。
苏泓于原地,阖上了双眸。
心镜映照之下,整座千重关化为一张透明的立体棋局。伏兵气机、杀意轨迹、机关暗哨……皆如星罗棋布,了然分明。
他感觉自身的神意,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与**交融、共鸣。奔袭途中尚需老师携行以节省心力,此刻站在这城关前,那层阻隔已久的界限,仿佛一层薄纱,在内外压力的淬炼下,传来细微而清晰的碎裂声。
沈忘忧静立一旁,目光落在弟子那过于沉静的侧脸上。
旁人或许只觉其专注,唯有他,能于这片山雨欲来的死寂中,清晰感知到苏泓灵台深处正悄然汇聚、即将发生质变的磅礴神意。这与他所承的、以无尽内力淬炼剑元的堂皇大道截然不同,乃是一条更为罕见,直指本源,由心映物的玄妙路径。
雏凤清声,固然可喜。然这条前所未见的路径,其尽头是通天坦途,还是万丈深渊,连他也无法预料。他今日能为他斩落城头弩箭,他日,又可还能为他斩开前路的迷障?
沈忘忧负在身后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收拢。
“去吧。”他道,“我为你掠阵。”
苏泓睁开了眼。
眸中清澈依旧,却仿佛倒映着整座城池杀机运转的轨迹,沉静得令人心悸。
他一步踏入了城门。
风自洞开的门洞中贯入,拂起他颊边几缕绯墨发丝,如同名匠笔下最写意的一笔,掠过那清绝得近乎凛冽的侧脸弧线,映着身后幽深的门洞,有一种只身赴难、令人屏息的决绝之美。
就在他足尖触及城内青石板的刹那——
“咻咻咻——!”
城楼之上,数十架军用重弩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然而,几乎在弩箭离弦的同一瞬间,一道霜白身影已如轻烟般掠上城头。沈忘忧指尖轻划,凝练如冰线的剑气精准点出,大部分弩手还未看清来敌,便已闷哼倒地。仅有少数弩箭失了准头,歪斜着射向苏泓,被他看似随意地侧身、旋步,轻易避过。
长街之上,所有伪装瞬间撕破!
“杀——!”
所有虚假的喧嚣被瞬间撕碎,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地狱之门洞开后涌出的、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那些“贩夫走卒”眼中凶光爆射,刀剑出鞘,暗器齐飞,如同汹涌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扑向那孤身立于城门口的青衣身影!
面对这绝杀之局,苏泓动了。
他的身形以一种蕴含天地至理的韵律悠然踏步,暗红长绫如拥有生命的灵蛇,环绕周身飞舞。那些轨迹刁钻的攻击,每每在即将触及他衣角的瞬间,总会因他妙到毫巅的移动,或因索红铃恰到好处的轻拂、牵引,而诡异地擦身而过。
长街之上,苏泓的身影已化为一道青色的流影。他摒弃了五感,将全部心神沉浸于玄妙的‘神意’之中。周遭万物在他‘心镜’里化为纵横交错的轨迹与节点,他不再是一个搏杀者,更像一个漫步于自己领域的神只,精准地拨动着死亡的丝线。
他看到侧后方一名刀客肩胛肌肉的微缩,预判出其下一记力劈华山的轨迹,足尖轻点,身形已如柳絮般飘开。听到头顶屋檐上弓弦即将松开的微颤,手腕一抖,索红铃卷起地上一枚石子,后发先至,精准地击穿了那名弓箭手的咽喉。
这场血腥的搏杀,对他而言,更像是一场精神力的极致淬炼与升华。那些悍不畏死扑来的江湖人,如同投入洪炉的铁矿,他们的杀意、疯狂与绝望,都成了锤炼他心神的火焰与铁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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