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息仿佛凝固了。
萧景玄负手立于窗前,明黄的常服也掩不住周身散发的低压。
科举舞弊案像一团乱麻,牵扯甚广,涉案学子群情激愤,已有多位朝廷大员上奏,请求严惩,以儆效尤。然而,三司会审数日,竟连那试题是如何泄露出去的,都未能查清。
这已非简单的科场舞弊,而是有人在他眼皮底下,织就了一张巨大的网,在挑战皇权的威严。
“陛下,龙体为重。”近侍太监高德忠小心翼翼地奉上一盏新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萧景玄未动,只从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冷哼。重?这江山若稳不住,他一人之躯,重有何用?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细微的响动,高德忠快步出去,片刻后回转,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低声道:“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萧景玄蓦然转身,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诧异。
风临月?自她入宫,除必要的宫规礼数,从不主动踏足他的御书房。此刻前来……
“宣。”
殿门轻启,一道身影逆光而入。
风临月未着繁复宫装,只一身月白云纹锦袍,墨发高束,以一根简单的玉簪固定,步履间带着边关历练出的飒爽与沉稳。
她手中并未像寻常妃嫔那般捧着汤羹点心,而是空无一物。
“臣妾参见陛下。”她行礼,声音清越,不卑不亢。
“皇后此刻前来,所为何事?”萧景玄坐回龙椅,目光如炬,落在她身上。
他这位皇后,从不做无谓之事。
风临月直起身,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为科举案。”
萧景玄眉峰微挑,不动声色:“哦?皇后深居内宫,对此案亦有耳闻?”
“京城沸沸扬扬,臣妾想不知也难。”风临月语气平静,“况且,此案关乎国本,动摇士子之心,臣妾既为皇后,便不能置身事外。”
“说来听听。”萧景玄端起茶盏,盖碗轻拨,语气听不出喜怒。
他倒要看看,这位以兵法闻名的将门之女,对朝堂刑名之事,能有何高见。
风临月并未直接献策,反而问道:“臣妾听闻,三司如今仍在追查试题泄露的源头,以及涉案受贿的官员?”
“不错。”
“此乃明线,亦是死局。”风临月一语中的,“对方既敢做,必然已将首尾处理干净。严刑拷打,或许能逼出几个替死鬼,却动不了根本,反而会打草惊蛇,让真正的幕后黑手隐匿更深。”
萧景玄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那依皇后之见,该当如何?”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风临月眸光清亮,如同沙场之上点将布兵,“既然泄露源头一时难查,不如换个方向。臣妾仔细看过此次中举的名单与籍贯,发现江陵、云梦两府学子,中举者较往年激增三成,且多名列前茅。而这两府的主考官,皆出自主客清吏司郎中,李崇明门下。”
萧景玄眼神一凝:“李崇明是太后举荐的人。你的意思是……”
“臣妾并无实据,不敢妄言。”风临月话锋一转,“但账目,不会说谎。试题泄露,最终目的是为了舞弊上榜。既舞弊,必有庞大的银钱流动,用以打点关节,收买人心。这笔钱,来去无踪,但总会留下痕迹。户部的账目或许早已被做得天衣无缝,但……若有一人,能于无账处算清账,于无声处听惊雷呢?”
萧景玄心中一动,一个模糊的人影在脑海中浮现:“你是说……”
风临月清晰吐出三个字:“顾晏书。”
“顾晏书……”萧景玄沉吟。
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江南清流顾氏的子弟,却非嫡系,家境清寒,凭真才实学考入翰林院,如今只是个小小的编修。此人性情孤冷,不擅交际,在翰林院中堪称异类。但他曾听闻,多年前户部有一笔纠缠多年的陈年烂账,牵扯甚广,无人能解,当时还是一介白衣的顾晏书,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在半月内将账目厘清,分毫不差。只是此事涉及户部颜面,被当时的主官压了下来,并未张扬,顾晏书也因此名声不显。
“此人确有奇才,但性情孤傲,恐难驱使。”萧景玄说出顾虑。
这样一个人,能否为他所用?又能否信任?
风临月却道:“陛下,真才者多半有些傲骨。顾晏书出身清流,背景干净,不涉党争,此其一。他曾有厘清积年旧账之能,却甘于沉寂,不以此攀附,可见其心性,此其二。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正需这等不同流俗的干才,行非常之事。陛下求的是破案之刃,而非谄媚之臣。”
一番话,条理清晰,句句点在关键。
萧景玄看着她,那双昔日映着边关冷月的眼眸,此刻洞察的是朝堂迷局。
她不是在献媚,而是在献计,以一个同盟者的姿态。
他心底那层坚冰,似乎被敲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隙。
“高德忠。”萧景玄开口,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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