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着皇城的飞檐斗拱。
乾元殿的书房内,烛火通明,将萧景玄深邃的侧影投在冰冷的金砖地上。
他面前御案上,摊开着刑部与京兆尹联名呈上的奏报,关于科举泄题一案的调查,字里行间皆是“查无实据”、“线索中断”,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沉沉压在他的眉宇间。
“查了七日,就给朕看这个?”萧景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独有的威压,让下方垂手侍立的几位大臣头皮一紧,冷汗涔涔。
“陛下息怒,”刑部尚书周明硬着头皮上前,“涉案的书吏暴毙,那家涉嫌印制舞弊小抄的‘墨韵斋’也在一夜之间搬空,人去楼空,实在……实在是无从下手啊。”
“无从下手?”萧景玄抬眸,目光锐利如刀,“莫非要让天下学子以为,朕的科举,成了某些人囊中之私物,朕的朝廷,竟连这点魑魅魍魉都揪不出来?”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空气凝固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恭敬的通传:“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萧景玄眉心几不可察地一动。她来了?深夜前来,所为何事?他挥了挥手,示意噤若寒蝉的臣工们暂且退至一旁。“宣。”
殿门开启,风临月身着一袭天水碧的宫装,步履从容地踏入这片压抑的氛围中。
她并未盛装,青丝仅用一支白玉簪松松挽起,比起平日宫宴上的明艳华贵,更多了几分清冽与利落。
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萧景玄身上,屈膝一礼:“臣妾打扰陛下议事了。”
“无妨。”萧景玄看着她,“皇后此时前来,必有要事。”
风临月直起身,声音清越,打破了殿内的沉闷:“正是为陛下心头所忧之事而来。科举案,僵持不下,臣妾或有一计,可为陛下分忧。”
此言一出,周明等人脸上顿时露出些许不以为然的神色。后宫干政本是大忌,何况是一桩连他们这些老臣都束手无策的悬案?这位凭借镇北侯府兵权和兄长遗泽上位的皇后,未免太过狂妄。
萧景玄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他见识过她在替嫁之初于朝堂上应对质疑时的锋芒,知她并非无的放矢之人。“哦?皇后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
风临月对周遭质疑的目光恍若未觉,她缓步上前,直至御案阶下,朗声道:“幕后之人手脚干净,销毁明面证据,常规查探自是陷入僵局。然,臣妾以为,对方百密必有一疏。”
“何处是疏?”萧景玄身体微微前倾。
“利!”风临月吐字清晰,“如此大规模泄题、印制、贩卖,所需银钱绝非小数。巨额的金银流动,绝非能轻易抹去所有痕迹。明面的线索可以切断,但暗地里的钱流向,却如同雪地足迹,清晰可辨。”
她顿了顿,继续阐述她的计划,语速平稳,却带着洞悉人心的力量:“故,臣妾建议,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明面上,请刑部、京兆尹,甚至可调动部分禁军,大张旗鼓,继续搜查已被放弃的‘墨韵斋’,以及……与本案可能相关的各位大人府邸外围,以示朝廷绝不罢休之决心,吸引所有注意,让对方以为我等仍在旧路上打转。”
周明听到要查官员府邸,脸色微变,却不敢出声。
“而暗地里,”风临月话音一转,目光灼灼,“请陛下密旨,选派绝对可靠之人,以户部年度核查或京城治安整顿为由,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直接接管京城所有大小银庄、票号、当铺,乃至几家素有信誉的大商号,调取近三个月,不,近半年内的所有大额资金往来账目。重点筛查,有无不明来源的巨款存入,或有无身份不明之人频繁且大额地支取银钱。”
“舞弊所需之耗材、人手、封口,皆需银钱开路。只要找到这笔钱的源头和去向,顺藤摸瓜,何愁抓不到那只幕后黑手?”
一番话毕,满殿皆静。
周明等人已是面露惊容。此计跳出了案发现场的桎梏,直指利益核心,堪称釜底抽薪!这绝非深宫妇人能有的眼界和魄力!
萧景玄凝视着阶下那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审视,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激赏。她不是空有武力的将门之女,她的谋略,是真正经历过沙场布局、洞察人性后方能淬炼出的“阳谋”——堂堂正正,却让人无处可避。
他沉默了片刻,殿内只闻烛火噼啪之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帝后身上。
终于,萧景玄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皇后此计,甚妙。”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炬,紧紧锁住风临月:“然,此计之关键,在于‘暗查’二字。动静稍大,便会打草惊蛇,前功尽弃。朕欲行此计,皇后认为,满朝文武,谁可担此暗查重任,且能令朕……全然信任?”
“全然信任”四字,他咬得极重。这不仅仅是在问人选,更是在试探,在考量风临月对朝局、对人心的把握,以及她与他之间,那脆弱而微妙的信任纽带,能否经此一事,系得更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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