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聘的喜气像刚揭锅的馒头香,在陈家小院里暖暖地飘着。可王桂花心里清楚,这接下来要张罗的事,一桩接一桩,都耽误不得。眼瞅着秋深了,天说冷就冷,新房的家具得赶紧置办起来。
这日,天还灰蒙蒙的,王桂花就窸窸窣窣地起了床。她从瓦罐里小心地掏出两个掺了麸皮的玉米面饼子,用干净布包好,又对着水缸映照的影子理了理鬓角。陈满仓已经在院里了,正就着微弱的晨光,修补一个用了多年的背篓,手指因常年劳作显得粗大却异常灵巧。
“他爹,”王桂花走到院门口,“我回娘家一趟,跟爹和根生说说打家具的事。”
陈满仓头也没抬,“嗯”了一声,手里的活计没停:“早去早回。跟爹把话说在前头,木料钱,该多少是多少,一分不能少。” 他知道老丈人和小舅子都是实在人,定不肯收钱,但这礼数不能失。
“我晓得。”王桂花应着,揣好饼子,脚步匆匆地出了门。清晨的土路带着露水的湿气,路两旁的草叶已经有些泛黄。她心里盘算着,打一张结实的床,一个厚实的大木箱,再要一张小桌子并两个凳子,估摸着得费些木料,也不知道爹那里的存货够不够。
王木匠家就在王家庄的村头,还没走近,就听见院里传来“刺啦——刺啦——”有节奏的拉锯声。院门敞着,王老木匠正弓着腰,就着一块大木料打磨一个犁辕,花白的胡子茬上沾满了细碎的木屑。
“爹!”王桂花站在院门口喊了一声。
王老木匠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放下手里的家伙什:“桂花来了?快,屋里坐。” 他拍了拍身上的木屑,露出被日头晒得黝黑的脸庞。
“不坐了爹,”王桂花走进院子,把带来的饼子放在一旁干净的木墩上,“我来是想跟您和根生商量个事。青山那孩子,亲事定了,就是我们村赵大柱家的春燕。想着请您和根生给新人打个床,再打个装衣裳的箱子。”
这时,王根生也从屋里探出身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锯子,围裙上满是木屑:“姐,你来了?青山要说媳妇了?是哪家的姑娘?” 他嗓门洪亮,带着干活的爽利劲儿。
“就我们村赵大柱家的春燕,”王桂花脸上带了笑,“那丫头实在,里外一把手,能干着呢。” 她说着,把带来的饼子塞给弟弟,“还没吃早饭吧?垫补一口。”
王老木匠蹲下身,掏出别在腰后的旱烟袋,却没点着,只是拿在手里摩挲着:“青山成亲,这是大事。打家具,应该的。料子……” 他顿了顿。
王桂花立刻接过话头,语气坚定:“爹,料子钱我们出,按市价来,该多少是多少。可不能让你和根生又出力又贴补料子钱,没这个道理。”
王根生一边啃着饼子一边摆手:“姐,你看你,跟自己家人还算这么清?我和爹有的是力气,费不了什么事。”
“那不行!”王桂花态度更坚决了,“根生,青山成亲是咱家顶顶重要的事,方方面面都得立得正,行得端。料子钱必须我们出,不然我这心里不踏实,他爹也绝不答应。” 她深知丈夫的脾气,在这事上绝不能含糊。
王老木匠看着女儿认真的神色,知道拗不过,便点了点头,把旱烟袋别回腰后:“成,就依你。明天,明天我就和根生过去量尺寸,看看屋子大小,再定用啥料子。”
王桂花心里一松,脸上笑开了花:“哎!那我明天在家等您和根生。”
第二天,果然刚吃过早饭,王老木匠就带着王根生,背着装满锯子、刨子、尺子等家伙事的褡裢来了。陈满仓早早等在院里,引着岳父和小舅子走进准备做新房的厢房。这屋子不大,但朝南,亮堂。青文和秀荷好奇地跟在后面瞧着。
王老木匠里外走了两圈,眼神锐利地打量着墙壁、墙角,然后掏出长长的木尺,这里量量,那里比比。王根生在一旁看着,不时插句话:“爹,我看这墙根挺干爽,箱子靠这边放合适。”
“嗯,”王老木匠一边在本子上记着尺寸,一边说,“屋子不大,得算计着来。打个六尺的床,睡得宽敞。箱子要打得深些,厚实些,耐装,小两口过日子,零零碎碎的东西少不了。” 他的手指划过墙面,感受着平整度。
陈满仓在一旁点头:“您是老把式,觉得咋样好就咋样打,首要的是结实,耐用。”
王老木匠量到窗户下,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光线:“再给打个简单的小桌子,配两个凳子。年轻人,总有个写字、放灯台的地方。” 他考虑得很周全。
青文挤上前,仰着脸问:“外公,我能帮上啥忙不?我能递个家伙什!”
王老木匠低头看着外孙,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摸摸他的头:“好孩子,你的心意外公领了。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书念好,将来有出息,比帮外公干再多活都强。”
量完尺寸,几人回到院里。王老木匠拍拍手上的灰,对陈满仓说:“尺寸都记下了。木料我回头去镇上木材行挑,挑那干透了的松木,木质紧,不变形,还带着股清香味,耐用。工钱的话,你就别再提了,我这当外公的,给外孙成家出把力气,心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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