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黑暗不再是缓慢蠕动,而是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的墨汁,翻滚着不祥的旋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并非纯粹的死亡,而是亿万生命在无声中走向寂灭前,最后、最沉郁的悲怆回响。那是整个族群自愿献祭时散逸出的灵魂余烬,沉重得足以压垮任何感知敏锐的生灵。
巨大的骸骨王庭中央,原本空旷的地面,此刻被一座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圆形祭坛取代。祭坛通体由一种介于血肉与矿石之间的暗紫色物质构成,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扭曲、搏动、如同活物经脉般的粗大管道。这些管道深深刺入下方深渊的岩层,又如同巨树的根系般向上蔓延,最终汇聚于祭坛顶端一个缓缓旋转、散发出幽邃碧绿光芒的能量旋涡核心——归源之井。
井口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空间被强行撕裂、通向虚无的孔洞。粘稠如实质的碧绿光芒从中流淌而出,并非温暖,反而带着吞噬一切的冰冷吸力。无数细微到肉眼难辨、闪烁着各色灵魂辉光的“溪流”,正从四面八方、从渊巢的每一处角落,沿着那些搏动的管道,无声无息地汇入这口归源之井。每一条“溪流”的汇入,都让井口的碧光微微波动一下,仿佛在吞咽着最后的生命余晖。
王座高台之上,异族之王的身影不再被翻滚的漆黑雾霭彻底吞没。他静静地站立着,覆盖着古朴漆黑甲胄的身躯如同深渊本身雕琢的丰碑。银色的长发失去了往日那种水银般流淌的光泽,显得有些黯淡,无风自动,却又沉重无比。那双冰冷的银色眼眸,此刻不再俯瞰王庭,而是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骸骨壁垒,投向祭坛中央那吞噬一切的归源之井。那目光中,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暴虐,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足以冻结时空的疲惫,以及尘埃落定后的死寂。
大祭司佝偻的身影仿佛又矮了几分,枯槁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根扭曲的黑色晶石拐杖,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他浑浊的眼眸死死盯着下方祭坛,看着那象征着族群彻底消亡的碧绿旋涡,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伴随着一声从灵魂深处挤出的、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叹息声在死寂的王庭中回荡,比任何哭泣都更令人绝望。
在他身后,三位圣灵境的异族将领单膝跪伏。它们的身躯如同墨玉雕琢的山岳,覆盖着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鳞甲,关节处的狰狞骨刺收敛了锋芒。超越聚魂境的浩瀚气息依旧磅礴,此刻却如同被无形巨石压住的海啸,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悲壮和一种近乎凝固的服从。它们低垂着头颅,巨大的复眼紧闭,如同三尊凝固在末日前夕的忠诚石像。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归源之井吞噬灵魂辉光的细微“簌簌”声,如同死亡的沙漏在无情流逝。
许久,异族之王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如同两块万载寒冰在深渊尽头相互敲击,打破了这片足以令人疯狂的死寂:
“都安顿好了吗?”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祭坛运转的低沉嗡鸣,敲打在下方每一个存在的心头。
大祭司佝偻的身体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球艰难地转动,望向王座。他张了张嘴,干瘪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更加深沉的悲怆。他拄着拐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走向断头台般的沉重,转过身,面向异族之王,深深地、深深地躬下那枯槁的脊背,声音沙哑撕裂,如同两块朽木在绝望地摩擦:
“王…遵照您的意志…所有聚魂境以上的族人…连同所有尚有能量反应的虫巢核心…皆已引导至母巢核心休眠区…静待归源。” 每一个字吐出,都仿佛耗尽了他残存的生命力,佝偻的身形又向下沉了一分,“归源之井…运转稳定…本源剥离…已近尾声…”
他说不下去了,枯槁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紧握拐杖的手青筋暴起,浑浊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那布满褶皱的眼角滑落,滴落在下方暗红如凝固血浆的矿石地面上,瞬间蒸发,不留一丝痕迹。那泪水,是族群最后的哀歌。
异族之王的目光,终于从那吞噬一切的归源之井移开,落在大祭司身上,又缓缓扫过下方那三位如同墨玉磐石般跪伏的圣灵境将领。那双银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极其细微的涟漪荡开,但瞬间又被更深的冰冷冻结。
他沉默了片刻,那冰冷的、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死寂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上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郑重:
“几位,未来某天…你们终将苏醒…”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着最恰当的词句,也像是在积攒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那时…”异族之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投向一个渺茫到近乎虚幻的未来,“请辅佐…我的孩子…你们下一位的王…”
“她…或许…” 他罕见地用了“或许”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词,冰冷的银眸中,那丝渺茫到近乎绝望的期盼再次顽强地浮现,“将带领你们…开辟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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