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往生经度
城市在黎明前最深的墨色里喘息。法医中心地下二层的特殊检验室依旧灯火通明,惨白的光线吞噬了所有阴影,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冰冷、尘埃和死亡的气息。巨大的紫微垣与黄道十二宫复合星图投影在墙壁上,七个猩红的光点(尸体)与数个高亮标记的伤口节点(黄道坐标)构成一幅庞大而血腥的星象仪。空气中残留着消毒水、福尔马林,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混合了古老植物孢粉和硝石的怪异味道——那是从“天权”位尸体胃里提取出的千年蓍草孢粉,表面竟附着着现代黑火药的微小晶体。
张川独自站在星图投影前,像一尊凝固的雕塑。他左手托着那面边缘磨出黄铜底色的古老青铜罗盘,右手食指悬停在罗盘天池上方,指尖微微颤动,仿佛在捕捉着无形磁场的细微涟漪。暗沉的陨铁指针,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稳定、近乎固执的姿态,笔直地指向西北方向——林见远公寓所在的那个坐标点。
北极星位。空缺的帝座。
他的目光越过星图,落在那台高精度物质分析仪旁边,一个透明证物袋里静静躺着的深褐色陨铁碎块上。这就是“血肉浑天仪”的能量基点核心,也是将罗盘指针死死钉在林见远公寓位置上的“锚”。他的视线最后停留在自己摊开在操作台上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方才对陨铁、孢粉火药残留、尸体黄道坐标的所有分析数据和初步推演公式。在笔记本的右下角,他用红笔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圈里是三个字:能量矢量。一条红色的箭头从圈里延伸出去,指向空白处,旁边标注着:终点?缅甸?重生塔?
疑问重重。罗盘指向林见远的公寓(北极星位),但根据黄道坐标反推的能量流动最终方向,却指向西南方的缅甸克钦邦。这矛盾像一根刺,扎在他的思维里。北极星位是仪式激活的关键“锁孔”,缅甸则是力量最终流向的“锁芯”?还是说…林见远的公寓,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的“中继站”或“转换器”?
他需要更精确的定位,需要超越物理坐标的“经度”。
他走到墙边角落,从那个磨损严重的黑色帆布挎包里,再次取出那本用深蓝色棉布小心包裹的《甘石星经考释》。布面冰凉,带着古籍特有的、混合了尘埃与时间的沉郁气息。他解开棉布,露出深褐色、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硬质书封。枯黄脆弱的书页在他指间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时间本身在低语。他快速而精准地翻动着,寻找着关于“星力流转”、“地脉共鸣”以及“非实体坐标定位”的古老论述和繁复星图。他的铅笔尖在书页空白处飞快地移动,留下一个个代表不同星辰的符号、复杂的角度计算和只有他自己才懂的速记推演公式。他的世界在这一刻收缩到极致,只剩下指尖的书页、心中的星轨和那个悬而未决的终点。
“还没算出你那‘天堂’的邮编?”一个带着明显倦意和一丝嘲讽的声音打破了近乎凝滞的寂静。
张川没有抬头,铅笔尖依旧在书页边缘流畅地划出一道代表岁差修正的弧线。林见远斜靠在门框上,头发比几个小时前更乱,像被狂风蹂躏过的鸟窝,眼下的乌青也更深了,但那双眼睛在疲惫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属于记者的探照灯般的光芒。他手里捏着一个啃了一半的冷三明治,塑料包装纸发出窸窣的响声。
“缅甸北部,克钦邦。”张川的声音平铺直叙,没有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地理名词,铅笔尖在书页某处重重一点,留下一个深色的墨点,“磁场异常区,地形复杂,人口稀少。理论上,是建立大型隐蔽设施的理想地点。符合‘重生塔’项目对选址的推测。”
“理论上?”林见远咬了一大口三明治,含糊不清地咀嚼着,踱步进来,目光扫过墙上的血腥星图,眉头皱起,“张干事,咱们能不能来点实际的?比如卫星图?地面情报?或者…”他凑近张川,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神秘秘,“…我那些在边境倒腾翡翠的‘线人’?”他试图用自己跑社会新闻积累的灰色人脉来破局,语气里带着点江湖气和不自觉的炫耀。
张川终于从书页上抬起头,看了林见远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深潭的水,清晰地映出林见远此刻强装的镇定下那丝无法完全掩饰的焦虑——对自身处境的焦虑。北极星位的阴影,显然已经笼罩了他。
“线人?”张川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可靠吗?涉及邪教核心祭祀地,打草惊蛇的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他合上厚重的《甘石星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封边缘的磨损处,“我需要更精确的定位。一个‘点’,而不是一片区域。这需要结合星力流转的‘往生经度’,不是简单的GPS坐标。”
“‘往生经度’?”林见远夸张地挑了挑眉,咽下嘴里的食物,差点噎住,他捶了捶胸口,“张干事,咱能说人话吗?这又是什么新概念?听着跟阴间快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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