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沉默的北斗
解剖室里死寂如墓。只有不锈钢工作台上那点新鲜的血迹,在惨白灯光下洇成一小片刺目的暗红,还带着一丝未散的温热——那是陈克非拳头砸落时留下的印记。私人手机摔在血迹边缘,屏幕蛛网般碎裂,却顽固地亮着,定格在“未知号码”的来电结束界面。那个经过变声器扭曲、如同金属刮擦骨髓的冰冷声音,似乎还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令尊的徽章…在黑暗里待了二十年,是不是依旧…闪闪发光?”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陈克非的太阳穴。父亲陈国栋殉职时的画面——扭曲的警车残骸、焦黑的制服碎片、覆盖着白布的轮廓——不受控制地撞入脑海,与眼前混凝土碎块中那扭曲锈蚀的警徽残片重叠、撕扯。胸腔里翻腾的烈焰几乎要冲破喉咙,烧毁这该死的房间和里面所有的罪恶!二十年…父亲的死,父亲的遗物,竟成了这血腥仪式祭坛的一部分!这已不是谋杀,这是对亡灵最卑劣的亵渎,是跨越时间的鞭尸!
“陈队!”小赵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惊恐,冲过来想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体。
“别碰我!”陈克非猛地一挥手,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眼神却锐利如濒死的狼,死死钉在工作台上那块包裹着警徽残片的深褐色混凝土碎块上。他指关节破裂的伤口还在渗血,滴答落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与刚才砸落的血迹融为一体,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愤怒和悲痛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但他强迫自己将它们压入冰层之下。失控是猎物才有的特权。他是猎手。猎手需要绝对的冷静,哪怕心在滴血,手也要稳如磐石。
“封锁现场!所有人,双手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陈克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穿透力,瞬间冻结了老孙和小刘的慌乱动作。“刚才的通话内容,列为最高机密,一个字都不准泄露!技术队!立刻追踪这个号码!定位!我要它背后的人,现在!”他一边下令,一边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极其小心地捏起那块沾血的混凝土碎块,连同里面那点扭曲的金属,放入新的物证袋。动作稳得可怕。
技术员扑到设备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出密集的爆响。屏幕上,代表信号追踪的波纹疯狂跳动,最终却在一个虚拟的坐标点化为一片刺眼的红色乱码。“陈队!信号源被多重加密跳转…最后消失在境外服务器…追踪失败!”
意料之中。陈克非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将密封好的物证袋递给身边最信任的助手:“一级物证,即刻送检!重点:金属成分、锈蚀时间测定、附着混凝土成分深度比对!我要知道它被包裹的确切时间范围!”助手重重点头,抱着袋子如同抱着炸弹,快步冲出解剖室。
父亲的警徽残片是核心,但绝不是唯一的线索!陈克非的目光转向解剖台上那具第七号尸体——空洞的腹腔敞开着,像一张无声呐喊的嘴。凶手嚣张地打来电话,炫耀般地提及了父亲,那么这具尸体本身,是否也藏着指向凶手的、更直接的挑衅?
他必须重新审视它,以最苛刻、最细致的目光,像用篦子梳理每一寸毛发。
橡胶手套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陈克非再次俯身,几乎将脸埋进那空洞的体腔。无影灯的光线被他调整到最刺眼的角度,惨白地照亮每一处暗红的褶皱、断裂的筋膜、残留的血痂。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混合着更深的、源自组织深处的**甜腥,直冲鼻腔,但他浑然不觉。放大镜的视野里,世界只剩下被无限放大的死亡细节。
一寸寸搜索。从膈肌的残破边缘,到脊柱前被暴力剥离的软组织附着点,再到盆腔内被搅得一团糟的残余器官。没有新的钛合金微粒,没有隐藏的符号,没有意料之外的异物…只有死亡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狼藉。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只有陈克非压抑的呼吸声和放大镜偶尔移动的细微声响。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无菌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转向其他部位时,右手小指在尸体左大腿内侧,靠近腹股沟淋巴结区域的皮肤上,触碰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皮肤的粗糙感。
极其细微。
陈克非的动作瞬间凝固。他立刻调整放大镜,聚焦那片区域。在放大镜下,那片皮肤的纹理似乎…有些异常?颜色并无不同,但皮肤的微小沟壑走向,似乎被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干扰、压平过一小块?面积很小,只有绿豆粒大小,而且非常浅淡,几乎与环境皮肤融为一体。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最细的镊子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片区域。没有异物脱落。他想了想,示意旁边紧张待命的老吴:“给我一点蒸馏水,滴管。”
一滴冰凉的蒸馏水滴落在那片可疑的皮肤上。水珠迅速浸润、扩散。奇迹发生了!那片原本几乎隐形的区域,在水的浸润下,极其微弱地显现出一点…不同于周围皮肤的反光差!仿佛下面嵌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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