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器官星图
解剖室里的寂静,被陈克非手中骨锯沉闷的嗡鸣撕开一道口子。冰冷的无影灯光泼在水泥藏尸案第七具尸体上,惨白得像一层新落的霜。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福尔马林气味,混合着一种若有似无的、甜腻到令人反胃的**气息,沉沉地压在肺叶上。他隔着口罩深深吸了一口,那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却带不来半分清醒,只有更深的疲惫沉甸甸地坠在眼底。
这已经是第七个了。七个被浇筑在冰冷混凝土中的生命,如同被随意丢弃的零件,以北斗七星的诡异姿态排列在建筑工地的泥泞深处。死者身份杂乱无章,从落魄的街头流浪汉,到行踪隐秘的走私贩子,彼此间毫无社会关联的线索,仿佛凶手只是在城市的阴影里随机采摘。这种无差别的残忍,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在陈克非紧绷的神经上。他弯腰,冰冷的橡胶手套轻轻抚过尸体胸腔上那道巨大、粗糙的Y字形缝合线——这是他亲手剖开又缝合的第七次。每一次,都像是在揭开幕布,目睹一场沉默的亵渎。
他重新拿起骨剪,剪断最后一根肋软骨连接。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胸腔被完全打开。一股更浓烈的混合气味猛地涌出,陈克非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眉头紧锁。无影灯惨白的光线毫无保留地倾泻进那空洞的腹腔。
空的。
心脏的位置,本该是生命泵动的地方,只剩下一个被暴力掏挖后留下的、边缘参差不齐的暗红色空洞。黏连的筋膜和断裂的血管残端,像被随意揉搓过的破布,凄凉地搭在周围的器官上。腹腔里,肝脏、脾脏、肾脏,这些人体内重要的脏器,同样不翼而飞,只留下几个同样被粗暴清理过的、黑红色的腔隙。整个体腔内部,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彻底的“空”。
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愤怒,瞬间冻结了陈克非的血液。这不是为了掩饰罪行的摘除,这是一种仪式性的掠夺。他见过太多凶案现场,也解剖过太多尸体,但这种针对特定器官、近乎系统性的清除,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准和……漠然。
“陈队?”助手小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死寂。他端着一个不锈钢托盘,里面整齐排列着刚刚称重、编号的器官样本——来自前面六具尸体。他的目光也凝固在第七具尸体那空荡荡的胸腔上,脸色比灯光还要白。“又是…空的?”
陈克非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直起身。解剖刀冰冷的金属柄抵在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感。他的目光扫过小赵托盘里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液中的脏器:心脏、肝脏、脾脏、肾脏……每一件都来自一个被剥夺的生命,每一件都带着罪恶的印记。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攫住了他。凶手在玩一个残酷的拼图游戏,而他们,是被迫在血肉模糊的棋盘上寻找线索的棋子。
“记录:第七号检材,胸腔腹腔脏器缺失。”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低沉而沙哑,不带一丝波澜,像是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报告。“缺失部位:心脏、肝脏、脾脏、左肾、右肾、胰腺、胆囊。”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空洞的位置,“创口边缘组织严重挫裂伤,伴大量血管断端,符合…钝器暴力摘除特征。”
他走到墙边巨大的白板前。上面已经钉了六张尸检照片和对应的器官缺失记录表格。他拿起第七张尸检照片,动作有些滞涩地钉在北斗七星“勺柄”末端的位置。然后,在对应的表格上,用红笔重重地划掉心脏、肝脏、脾脏、肾脏等所有项目,只留下冰冷的“缺失”二字。红色的叉,在白板上显得格外刺眼,像一道道新添的伤口。
七个红色的叉,七个空腔的躯体,七个被抹去的内在。北斗七星在照片上冰冷地排列,勺柄指向东北方那片被城市灯火遗忘的郊区黑暗。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解剖室里冰冷的空气,沉甸甸地挤压着胸腔。他捏了捏眉心,试图驱散那份沉重,指腹下的皮肤冰凉。目光再次投向白板,那七个红色的叉仿佛在无声尖叫,控诉着凶手的残忍与警方的无能。
“小赵,”陈克非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把前面六个缺失器官的部位,按照北斗七星的位置,在这张图上标出来。”他指了指白板上贴着的尸坑现场方位图。
小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拿起一支蓝色记号笔,对照着表格记录,在方位图上代表尸体的位置旁边仔细标注:“一号,缺心;二号,缺肝;三号,缺脾;四号,缺左肾;五号,缺右肾;六号,缺胰;七号…全缺。”蓝色的小字密密麻麻地挤在尸体图标旁。
陈克非的目光在方位图和标注之间来回逡巡。当小赵标完最后一个字,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杂乱无章!
心脏缺失的尸体(一号),位于北斗七星“天枢”星位;肝脏缺失(二号)在“天璇”;脾脏缺失(三号)在“天玑”;左肾缺失(四号)在“天权”;右肾缺失(五号)在“玉衡”;胰腺缺失(六号)在“开阳”;而第七具全身脏器被掏空的尸体,正位于“摇光”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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