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第一助产士 第57章 薪火相传

张家庄之行，如同春风化雨，虽未能顷刻间消弭所有疑虑，却成功地撬动了京畿民间对牛痘法的坚冰。林婉清以身为证、以理服人、以情动人的举措，经口耳相传，迅速扩散开来。越来越多的村镇开始主动请求太医院派员接种，先前甚嚣尘上的恶毒谣言，在铁的事实与活生生的例证面前，渐渐失去了市场。民心所向，势不可挡，牛痘推广的步伐骤然加快。

然而，林婉清并未沉浸于这初步的胜利。她清醒地认识到，个人的力量终有穷尽，若想将防疫之法真正扎根于天下，必须建立起一套可持续的体系，培养出大批掌握新法、心怀仁术的医者。否则，一旦她这面旗帜倒下，一切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防疫馆的筹建与人才的培养，成了她当前最紧迫、也最核心的任务。

回到太医院，她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于此。太子亦深知此事关乎国本，特旨拨付专款，并准许林婉清在太医署内择优选拔教习与学员。一时间，“痘疹防疫馆教习”成了太医院内最引人瞩目的职位，各方势力明里暗里都想塞人进来，企图在这新兴的权力格局中分一杯羹。

选拔教习的首日，防疫司临时辟出的考院外，人头攒动。前来应选者，有年高德劭、欲借机重振声威的老太医；有背景深厚、希图镀金的官宦子弟；更有大量出身寒微、却怀揣济世之志的年轻医士。目光交汇间，充满了期待、审视与不易察觉的较量。

林婉清端坐主位，刘院判与两位素以严谨着称的太医副考。她今日未施粉黛，一身御医常服，神色平静，目光却锐利如刀，扫过台下众人，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考核并非简单的医经背诵或方歌默写。林婉清亲自拟定考题，重在实务与理念：如何向目不识丁的农妇解释种痘之理？遭遇接种后突发高热惊厥当如何处置？若地方乡绅阻挠接种，何以应对？甚至，她还设置了一场模拟疫区场景，考核应选者在混乱、污秽环境下的应变能力与仁心。

数轮筛选下来，不少徒有虚名或心术不正者被淘汰出局。一位仗着家世倨傲的医官，因在模拟场景中嫌弃“病患”污秽，被林婉清当场逐出，引得众人凛然。最终留下的十人，或医术精湛，或吃苦耐劳，或沟通能力出众，皆有其过人之处。最令林婉清欣慰的是，其中有三人，正是当初在太医院内最早主动向她请教、并曾随她赴慈幼局抗疫的年轻医士，他们眼神中的热忱与坚定，让她看到了希望。

教习人选既定，学员招募更为严格。林婉清亲自面试，不问出身，只察其心性、悟性与仁心。她需要的是能深入民间、耐得住寂寞、真正愿为防疫事业奉献的人。最终，首批五十名学员尘埃落定，多为家境普通、踏实肯干的年轻医学生。

防疫馆正式开馆授课那日，太子亲临，以示重视。馆内，药香弥漫，秩序井然。林婉清并未安排繁文缛节的开馆仪式，而是直接步入讲堂，为学员们上了第一课。

她没有照本宣科，而是从一只小小的瓷碗开始。碗中盛着清澈的水。

“此乃清水，看似洁净。”她声音清越，目光扫过台下年轻而专注的面孔，“然，若有一滴墨汁滴入，会如何？”

“水会变黑。”有学员答道。

“不错。”林婉清颔首，“疫气传播，亦是此理。一人染病，若不隔离消毒，则殃及四邻，乃至一村一镇。故而防疫之首，在于‘断源’与‘保洁’。”她随即讲解清洁水源、焚烧秽物、隔离病患的重要性，将现代防疫学最核心的“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理念，用最朴素的语言阐述出来。

接着，她请上一名已接种牛痘、安然无恙的幼童，亲自示范接种全过程，从刀具煮沸、部位选择、手法轻重，到接种后的观察护理，事无巨细，反复强调无菌操作与细致观察的要诀。她不仅教“术”，更不断阐释背后的“道”——为何要这么做，原理何在，可能的风险与应对。

她的讲授，深入浅出，直观生动，将枯燥的医理化为鲜活的经验，令学员们大开眼界，连旁听的刘院判等老太医亦频频颔首。

课后，林婉清将学员们带到药圃，亲自教导他们辨识防治痘疹的常用药材，讲解药性配伍。夕阳下，她蹲在田间，拈起一片草药仔细讲解的身影，深深印入了每个学员的心中。

夜幕降临，防疫馆的书斋内依旧灯火通明。林婉清伏案疾书，正在编纂更适合学员学习的《防疫启蒙》教材。窗外，隐约传来学员们低声讨论课业的声音，充满了朝气与热忱。

顾长渊悄然来访，带来几份地方官员奏报牛痘推广顺利的文书，见她如此辛劳，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温声道：“事必躬亲，也要顾及身体。人才培养非一日之功，不必过于苛求自己。”

林婉清放下笔，揉了揉发涩的眼角，露出一丝疲惫却满足的笑意：“看到他们，就像看到希望。我只怕时间不够，不能将所知尽数传授。每多一个明理的医者，世间或可少一场疫病，多活数人。这便值得。”

顾长渊默然，将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殿下对你此举，甚为赞许。然，你也需知晓，防疫馆成效越显，忌惮者便越多。今日已有御史奏本，暗指你‘广纳门生，结党营私’。”

林婉清执杯的手微微一滞，随即恢复平静：“清者自清。我但求问心无愧，为这天下培养几个能防疫治病的良医，而非结党之徒。若此举亦算罪过，婉清无话可说。”

顾长渊看着她清亮的眼眸，其中毫无畏惧，只有一片坦荡与坚定。他心中触动，低声道：“我信你。纵有千般非议，长渊必与你共担。”

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身影。馆外，是沉睡的京城；馆内，是悄然点燃的、属于医道新知的星星之火。林婉清知道，她播下的种子，终将在风雨中生长，而她要做的，便是竭尽全力，守护这片微弱的火光，直至其成燎原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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