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风波后,林婉清愈发谨言慎行,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牛痘接种法的推广与防疫馆的筹建中。她深知,德妃一党的暂时退却,绝非偃旗息鼓,而是转为更隐蔽的窥伺与等待。她必须抓住太子全力支持的宝贵时机,尽快将防疫根基夯实,用实实在在的功绩与民心,构筑起抵御明枪暗箭的壁垒。
在她的强力推动下,《痘疹济世全书》的刊印与分发进展迅速,太子特旨,要求各州府医官必须研习。京城“痘疹防疫馆”的馆址也已选定,开始招募首批学员,由林婉清亲自拟定课程,选拔教员。一切看似步入正轨,有条不紊。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日,林婉清正在防疫馆临时衙署内审核学员名录,顾长渊步履匆匆而来,面色凝重地递上一份密报。
“赵党余孽,果然开始动作了。”他声音低沉,“他们不敢在京城明目张胆与你作对,便唆使一些地方庸医和落魄文人,在京畿周边的村镇散布谣言,诋毁牛痘法。言称种痘乃是‘逆天改命’,会折损福寿,甚至……甚至污蔑种痘后的孩童,会成为‘药人’,其血肉可入邪药,诱使愚民恐慌。”
林婉清接过密报,越看眉头蹙得越紧。谣言恶毒而卑劣,精准地利用了民众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身体发肤”的重视,尤其在信息闭塞的乡野,极易煽动起非理性的抗拒。
“可有具体事例?”她沉声问。
“有。”顾长渊点头,“通州下辖的张家庄,已发生骚动。当地乡绅组织了一批村民,阻挠太医院派去的接种队,还打伤了两名医士。官府介入弹压,但民怨未平,接种工作已完全停滞。其他地方,亦闻风声鹤唳,多有观望抵制之势。”
林婉清心往下沉。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医学可以战胜病魔,却难以轻易破除人心中的愚昧与偏见。若不能化解这基层的阻力,牛痘推广必将寸步难行,之前的努力也可能付诸东流。
“殿下可知此事?”林婉清问。
“已知晓。殿下震怒,已责令地方官府严查造谣者,维持秩序。”顾长渊道,“然,堵不如疏。强力弹压或可暂保太平,却难根除疑虑,反易激化矛盾。殿下之意……此事终须你从医道根本入手,化解民疑。”
压力,再次回到了林婉清肩上。她沉默片刻,目光渐趋坚定:“我明白了。躲是躲不过的,唯有直面方能破局。我亲自去一趟张家庄。”
“不可!”顾长渊立刻反对,“那里民情汹汹,你身份特殊,万一有失……”
“正因我身份特殊,才必须去。”林婉清打断他,眼神清亮,“谣言因我而起,自当由我直面。若我躲在京城,任凭官府弹压,只会坐实民众‘官官相护’、‘欺压百姓’的猜疑,更让谣言滋长。唯有亲至现场,以医者身份,与民沟通,以理服人,方有一线转机。”
她顿了顿,看向顾长渊:“当然,需有万全准备。请顾大人助我,调一队可靠护卫,不必张扬,只需维持秩序,护我周全即可。再请通州官府配合,勿要轻易动武,容我先行劝说。”
顾长渊看着她毫无畏惧的眼眸,知她心意已决,心中虽忧,却亦生敬佩。他沉吟片刻,重重点头:“好!我陪你同去。”
三日后,通州张家庄。往日平静的村庄此刻气氛紧张,村口聚集着数百名村民,手持锄头棍棒,与一队官兵和太医院接种人员对峙着。几名乡绅模样的老者站在人群前,情绪激动地诉说着“痘毒害人”、“祖宗不容”的言论。
马蹄声响起,林婉清、顾长渊在一队精干护卫的簇拥下,驰入村口空地。村民们顿时骚动起来,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林婉清身上,充满了警惕、好奇、乃至敌意。
林婉清勒住马,示意护卫退后,独自翻身下马,缓步走向人群。她今日未着官服,只穿了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裙,发髻简单,未施粉黛,与寻常医女并无二致,唯有挺直的脊梁和沉静的目光,透露出不凡的气度。
“乡亲们,”她声音清越,不高不亢,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乃太医院御医林婉清,牛痘之法,便出自我手。今日前来,非为问罪,亦非强逼,只为大家心中所惑,求一个明白。”
人群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盯着她。
一位乡绅上前,语气不善:“林御医?哼,你说得轻巧!种了你的痘,孩子短命,成了药引,这账怎么算?!”
林婉清不气不恼,目光平和地看向他:“老丈,您说种痘短命,成用药引,可有真凭实据?是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
那乡绅一噎,强辩道:“大家都这般说!岂能有假?”
“大家说,便一定是真吗?”林婉清微微提高声音,目光扫过众人,“天花肆虐时,大家也说那是‘天花娘娘’降罪,躲不过命。可如今,我们知道了,那是疫气传染,可防可治!牛痘之法,并非我凭空所创,乃是取康复者之弱毒,激人身之自强,此理,古籍亦有记载!京畿皇庄、流民区,接种者数以千计,可有一人因此短命?可有一人被取作药引?大家若不信,可派人去打听,去亲眼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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