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第一助产士 第76章 一线生机

顾长渊那份破釜沉舟的“生产自救、极限防御”计划，如同一剂强心针，在绝望的绥远卫高层中激起了波澜。张将军等人虽觉此计大胆至极，近乎疯狂，但在眼下这山穷水尽的绝境中，却也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执行。全城军民被最大限度地动员起来，健壮者加固城防、深挖水井、清理被污染的粮仓；老弱妇孺则被组织起来，在医官指导下，采集一切可用的草药，缝制防护用品，甚至尝试用有限的粮食制作耐储存的干粮。整个绥远卫，如同一架超负荷运转的机器，在死亡阴影下，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意志。

然而，人力终有穷尽时。粮食和药材的短缺，依旧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派出的斥候依旧有去无回，城外北狄大营的炊烟日夜不息，如同嘲笑着城内的困窘。更令人忧心的是，那种潜伏在水源和部分存粮中的慢性毒素，效果开始显现。军中非战斗减员增多，士兵们普遍感到疲惫乏力，伤兵恢复缓慢，疫情中那些“邪伏阴分”的患者，病情反复，缠绵难愈。绝望的情绪，如同无声的瘟疫，在沉默中蔓延。

衙署内间，气氛比外面更加凝重。林婉清依旧昏迷，但顾长渊每日雷打不动的内力温养和珍贵药材的灌喂，似乎真的起了作用。她的脉象不再像之前那般飘忽欲绝，而是变得沉细却隐约有了根，虽然依旧微弱，但那一线生机，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闪烁着。

这夜，顾长渊处理完繁重的军务，已是子时。他拖着疲惫不堪、余毒未清的身体，再次来到林婉清榻前。连日操劳和毒素侵蚀，让他脸色灰败，眼下乌青浓重，肋下的伤口在阴冷天气下隐隐作痛。他挥退侍从，独自坐在榻边，握住她依旧冰凉的手，习惯性地将所剩无几的内力缓缓渡入。

“婉清……”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外面……很艰难。粮食快没了，药也快用完了……将士们……很疲惫。北狄的狼崽子，还在外面等着我们饿死、病死……”他低声诉说着，不再是寻求答案，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倾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自己不至于倒下。

“……但我不会放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会守下去。为了这满城的百姓，也为了……你。”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手背，感受着那微弱的凉意，汲取着最后的力量。

就在这时，他掌心清晰地感觉到，林婉清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顾长渊猛地抬头，心脏骤停！他紧紧盯着她的脸，屏住呼吸。

只见林婉清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眉心紧紧蹙起，仿佛在挣脱一个沉重的梦魇。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

“婉清！”顾长渊声音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醒醒！看着我！”

他不敢摇晃她，只能急切地低唤。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呼唤，或许是体内求生的本能终于冲破了意识的牢笼，林婉清的眼睫挣扎了许久，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曾经清亮如寒星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厚厚的阴翳，空洞而迷茫，仿佛隔着一层水雾，努力地想要聚焦。她的视线在虚空中游移了许久，才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落在了顾长渊写满焦急与狂喜的脸上。

“……长……渊……？”一个微弱得如同游丝般的声音，从她喉间艰难地挤出，带着浓重的疑惑和不确定。

“是我！是我！婉清，你醒了！你真的醒了！”顾长渊喜极而泣，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但他浑然未觉。这一刻，所有的疲惫、压力、痛苦，都被这巨大的惊喜冲刷得一干二净！

林婉清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眼神依旧空洞，仿佛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目光才渐渐有了一丝神采，记忆的碎片开始缓慢地拼接。疫病、毒粉、刺客、黑暗、无尽的痛苦……还有，耳边始终萦绕不去的，这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

“……这是……哪里？”她声音微弱，每说一个字都显得异常艰难，“我……睡了……多久？”

“绥远卫衙署。你昏迷了……将近半月。”顾长渊强压下激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生怕惊扰了她初醒的脆弱心神，“你中了很厉害的毒，又受了重伤……能醒过来，真是……真是苍天有眼！”

“毒……伤……”林婉清喃喃重复着，意识逐渐清晰，随之而来的是全身席卷而来的、如同被碾碎般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感。她忍不住闷哼一声，眉头紧紧皱起。

“别动！你伤得很重，需要静养！”顾长渊急忙安抚，小心翼翼地将温水用棉签蘸湿，润湿她干裂的嘴唇，“慢慢来，别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这时，外间守候的方淮和陈院判听到动静，急忙走了进来。看到林婉清睁开了眼睛，两人都是又惊又喜，几乎要跪地感谢上苍。

“大人！您终于醒了！”方淮声音哽咽。

陈院判则立刻上前为她诊脉，片刻后，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欣慰之色：“脉象虽弱，但已有神！生机回转，真是奇迹！真是奇迹啊！顾大人，林大人初醒，神思孱弱，体力耗尽，万万不可劳神，需以极温和之药，徐徐静养，切不可再受任何刺激！”

顾长渊连连点头：“我明白，有劳院判和方医官费心！”

林婉清听着他们的对话，眼神缓缓扫过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最后落在顾长渊憔悴不堪、却因狂喜而焕发出光彩的脸上。她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想起了绥远卫的危局，心猛地一沉。

“……城……疫情……”她挣扎着想要询问，却因气力不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顾长渊连忙轻轻拍抚她的后背，柔声道：“别急，别想那么多。现在你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外面的事，有我。”

但他的安抚并未让林婉清安心。她从他眼底深处，看到了无法掩饰的沉重与疲惫。绥远卫的情况，定然极其糟糕。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凝聚起涣散的精神，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告诉我……”她看着顾长渊，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我必须……知道。”

顾长渊与陈院判对视一眼，知道瞒不住她，也深知她的性子。他叹了口气，用最简练的语言，将目前面临的困境——北狄围困、粮药将尽、军中出现慢性中毒症状、疫情出现“邪伏阴分”的新变化——一一告知。他没有隐瞒，也没有夸大，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林婉清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听到军中慢性中毒和疫情新变时，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仿佛沉睡的医者本能瞬间苏醒。

“……水源……或存粮……有慢性毒物……”她断断续续地分析，思维虽然缓慢，却依旧精准，“邪伏阴分……需……透热转气……佐以……扶正……”她下意识地开始思考应对之策，但剧烈的头痛和虚弱感让她无法深入。

“好了，好了，这些以后再说。”顾长渊心疼地打断她，“你先休息，养足精神。方医官，快去煎一碗安神补气的汤药来！”

林婉清也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无法处理任何问题，只能疲惫地闭上眼，但她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攥紧了顾长渊的衣袖，仿佛那是她与这个残酷世界唯一的连接。

汤药煎来，顾长渊小心翼翼地喂她服下。药力作用下，林婉清很快又陷入了沉睡，但这一次的睡眠，不再是昏迷，而是身体极度亏虚后的自我修复，呼吸平稳了许多。

顾长渊守在她榻边，久久不愿离去。看着她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心中百感交集。她的苏醒，是黑暗中的第一缕曙光，带来了无限的希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沉重的责任——他必须在她恢复之前，稳住这摇摇欲坠的局势，为她争取宝贵的时间。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真正开始。北狄绝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而朝中那只名为“鹞鹰”的黑手，也定然在酝酿着新的风暴。

但无论如何，她醒了。这便足够了。

他轻轻抚平她眉心的褶皱，低声许诺：“婉清，好好睡吧。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窗外，夜色依旧深沉，但天际，已隐约透出一丝微光。